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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张戈翻来覆去睡不着。

赵衡蒲已经回去自己的屋子,回书院的这个晚上,赵衡蒲向他说了很多,然而,张戈脑海中挥抹不去的,还是那八个字。

男男之事,实为低贱。

他静静想了一会儿,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拢了拢被子。他其实不意外,只是,听师父明确说出低贱二字时候,还是感到有些难过。

从古至今。便是这个平行世界,也是如此。

张戈很早就明白性向的难以抵抗性,死过一回,他也渐渐看开了。他不怕面对自己的性向,他就是喜欢男人。只是前世,或是今世……他抵触的,害怕的……都是踽踽独行于这个世间,至亲至爱以他为耻。

所以才隐瞒,所以才欺骗。最后,一生勉强。

他今年,算上上辈子,已经算快三十岁的人了。然而,他却觉得前半生,都是白活。前世的自己,父母除了钱,什么都没有教导过他,也没有明白过他,他磕磕绊绊过了一生,遇见的朋友也是如他一般混沌之人,或是看出他的蠢笨,不怀好意接近的人。

唯一得到的,爱过的,此时再想想,便如同窗外那一层树的暗影,意境虽美,实则暗淡,镜花,亦是水月。

这一生得到的太多……奢望就更多。于是胸口这一股闷闷的疼,总是不得纾解。

张戈平躺着,忽然手一动,从脖子处拉出张母给他寄来的平安绳,放在眼前看了许久。他忽然明白了张牛儿的死,与他不同,张牛儿并不好男色,所以便更不能接受吧,对师父的辜负,为父母惹上污名。

宁可一死!

当年鬼差对他说,这是泼天富贵,便宜了他这个gay能正大光明的行龙阳之好。张戈眼神一暗。

陷阱。

如今想想,鬼差说到底,都是逼他走禁脔这条路。若不是皇帝的禁脔,他如何正大光明。若不是禁脔,他莫非真要顶着父母师长的期待下,贪图自己那一时快活?

张戈想到这里,慢慢坐了起来。

鬼差当年三个条件中,最后一条便是,他不能和女人生孩子。

他喜欢男人,从来没打算祸害那些无辜女子,所以当初这个条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可如今想想,也许从重生的那一天,他便辜负了。辜负了原主当年的决绝,也辜负了张牛儿慈爱的双亲。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此处,不是二十一世纪,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有同性的合法婚姻,男婚女嫁,再正常不过。他比前世收获了更多的爱,但因此,也就更无法用此处的方式回应。男男之事,在旁人眼中,是魅上,是低贱。也许日后,没有人理解他,没有人真的爱他。他无处可逃,只有一条应走的命数,也只有当年鬼差给他的,一个用来束缚他爱的人的捆绑宝器。

张戈躺回床上,觉得浑身的力气都随之压在了身下,并一点点漏出。若无能与他一起,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人,他此生,大抵,只有束缚了。

只是束缚得来的,能有多快乐?

想来想去,终是无解,一夜无眠。

……

夜色已深,而相思楼却是灯火通明,通宵达旦。

肖嵘因发觉自己对四哥的女人动了心思,不久便坐立不安的找了个借口告辞回去了。肖灿挽留几句,便随他去。待肖嵘走后,他撤了歌舞,胭脂奉来清茶给他,他闲闲品了一口,放在一旁。

“你不喜?”他淡淡道,“下次他来,你可不应。”

“多一个爱慕之人,奴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胭脂摇摇头,“只是奴家不明白……奴家也不敢问,不想知道。”

“你倒是和他很不一样。”

胭脂闻言掩面娇笑一声,道:“您又来了……有时候觉得,这世间,您是最怜香惜玉的那一个,可偏偏有时候,却故意往人心上扎。”她掩着面,盖住自己含泪的眼睛,“他是男子又是官身,奴家不过是个……风尘女子,若不识相可有苦头吃呢,又哪里敢和他相比。”

正说着话,从房檐处轻巧跳下几个黑衣人,来人向着肖灿行李后,便躲在阴影处,悄无声息般。胭脂眼不动,只当没看见这些人,见肖灿站起身准备去里间,小声道:“殿下,老鸨前个问奴家,说您留宿,怎么都没声呢。她惯爱听墙角,还想叫奴家将新来的一个妹妹推荐给您呢。”

“唉。”肖灿似笑非笑的看胭脂一眼,“倒是我疏忽了。阿二,你一会儿扶着床脚晃些时辰。”

黑衣人中的一人僵硬了片刻。

“是。”

胭脂犹有些不满意,只她刺了肖灿一句,此时看他的目光也不敢再说话。恭敬的低下头,等肖灿进了里间,拿了一旁的箫,呜呜呀呀的吹了起来,吹了一会儿,见一个黑衣人显身,知道是阿二,掩嘴打了个哈欠,指了指床铺。

她道:“这位官爷,您可悠着点晃,时辰短了不好,长了……也不好。晃得厉害了不行,轻了也不行,可讲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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