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暗覆一局有谁知(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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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远思戴上斗笠,等顾清宁吹灭工事房的灯,关了门,跟随在她身后,往外走去。

在工部官署外,她回头看了下,又转头打量着顾清宁身上的官服,苦笑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被她这一问又勾起了太多的回忆,顾清宁低垂眼帘,深深吸气:“你永远不知道我牺牲了什么……”

看着自己所爱的人一个个死去,一个个远离自己……终于满足了她的心愿,当自己失去的够多了,就是该有所得的时候了,不是吗?

卢远思也笑,看着这样的顾清宁,真不知道自己是该恨,还是该羡慕,或是该同情?

或许,她知道呢?她就是知道顾清宁最深最大的那个秘密……

两人走在路上,卢远思借着天光,透过斗笠的垂纱瞧着顾清宁沉着的侧脸:“你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我都不喜欢你吗?”

顾清宁真的不解:“为什么?”

她望向前方,依然挺直着脊梁走路,说道:“因为你太假,我一直都知道你并不爱我大哥。或许连你自己一直都没弄清楚,你从小到大,好似对大哥十分地真诚,为他做了很多事,牺牲了很多,但你从来没有用真心对他……你跟那些为我大哥的外表倾心的女子一样,不,你比她们还可恶,她们好歹是真的喜欢过我大哥身上的某些优点的,而你呢?你最了解我大哥,却一点都不喜欢他……我从小就讨厌你,讨厌你的聪明,不含感情的聪明……”

顾清宁回头,扫她一眼,不语,眼前显现了江月楼的影廓,她扯出一个冷笑,故意道:“是啊,我是无情,可有情又能怎样呢?还不是为人所伤?你呀,太傻了……”

卢远思瞪了她一眼。顾清宁面无表情,引她进江月楼,先让她在一个雅间中等候,她去找“姜贤”。

江弦歌这几日晚间都会去顾府照看顾青玄,每天不间断地做一些药膳给他送过去,每逢休沐,更是整日都待在顾府,帮顾家人打点上下。

这个时候稍微晚了些,她刚从顾府回来,不想顾清宁在她家等她。

两人一见面,顾清宁就说出了卢远思的事,问她如何决策,要不要让姜贤再现?

江弦歌思虑了很久,最终伤感地摇头:“算了,她是时候知道真相了……可我又怕这样对她的打击太大。”

顾清宁道:“经过了灭门之灾,你觉得此时还有什么能对她伤害更大?弦歌,我不想她死,可是她来找我就已表明她没活着的心了,我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她有求生欲望?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死心离开长安?”

江弦歌理解地点点头,跟她一起冥思,“清宁,我去向她坦白道歉,再劝劝她,没准她会离开长安呢?”

顾清宁想了下,眉头仍皱着,犹豫一会儿,点点头,携着她的手:“那我们试试吧。”

……

她们就这样,一起去了卢远思所在的雅间。当江弦歌出现在卢远思面前,她整个人都傻掉了,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江弦歌靠近她,温柔道:“远思,对不起,是我骗了你,姜贤……本就不存在……”

“不!”这破碎的声音,尽致淋漓的痛恨:“你怎么能这样欺我?”

顾清宁上前,道:“不要怪她,这都是我的主意,那时候,为了阻止你嫁进殷家,我便让弦歌女扮男装与你接触……”

卢远思直视着顾清宁,听她说着真相,破碎的目光中闪现一丝狠辣,一咬牙,不让顾清宁有半点反应的空隙,直接拔下头上的簪子刺向顾清宁的心口。

江弦歌手疾眼快推了顾清宁一下,还是没有及时躲掉,那簪子一下扎进顾清宁的肩头,鲜血从她的官服下渗了出来。

果然,这就是报应吧。

那晚她这样杀害了卢远泽,也曾在钟离面前自杀,却没得赎罪,这下倒好,报应还是来了。

在江弦歌的惊叫声中,顾清宁捂着伤口,本能地抓起旁边的空茶杯,愤恨地向卢远思掷去,不料江弦歌下意识地错身一拦,挡在了卢远思之前,那茶杯就砸到她脸上!

她头一偏,锋利的碎片还是在她完美无暇的面颊上划出一道狰狞的口子。

“弦歌!”顾清宁一下子被吓得魂飞魄散,比方才自己遇险更为惊恐,向江弦歌扑过去。

卢远思那一刻也魂不附体,心中受到巨大的震动,更加难以相信,江弦歌竟然为她挡了这么狠的一下?

女子的容貌可是与生命同样重要的,何况是这样一个美人?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顾清宁惊颤着,一时不敢直视江弦歌受伤的脸,抱住了她,止不住地痛哭:“弦歌,弦歌,对不起,对不起……”

江弦歌因为伤痛蹙着眉,她能感觉到鲜血从伤口中流出来迅速染红了自己的半张脸,试着用手去触碰,还是不敢,收回手,回过神来,看到顾清宁的肩头在冒血,心疼道:“清宁,你先起来,不要慌,我们先把血止住啊,没事的,清宁。”

眼见顾清宁抱着江弦歌哇地一声哭出来的时候,卢远思真的相信了,原来顾清宁并非无情。

江弦歌拿出丝帕,捂住自己受伤的脸,抬面看着心惊未定的卢远思,恳求道:“远思,怎么说都是我对不起你,你可以怪我,可以恨我,但是不要怪清宁好不好?她已经很苦了。你也很苦了,何不让自己过得轻松一点?死者已矣,你父亲好不容易才保住你的命,你不能辜负他啊,你就好好活着行不行?”

卢远思一低头,哭了,跪坐在江弦歌面前,看着她半张脸都挂满了血迹,还有顾清宁肩上那刺目的一片红,她茫然无措,觉得自己的仇恨一时都变得无处安置。

外面的江月楼领事听到这房内的动静,急忙赶来,在门外问:“大小姐,怎么了?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江弦歌与顾清宁对视了一眼,顾清宁偏过头去,她已经明白江弦歌的意思了。

卢远思知道,若她们把人叫进来,自己必将在劫难逃,她看向江弦歌,江弦歌握住她颤抖的手,缓气平静地对外面道:“没事,张领事,劳烦你帮我备一辆马车,待会儿送我的客人出城去。”

张领事疑惑道:“这么晚出城?”

江弦歌只回:“是的,她家中有事得赶回去,张领事你赶快去准备吧……哦对了,先叫棠欢来一下。”

外面的张领事应了一声,就去做事了。

江弦歌立即转头对卢远思道:“你等下就收拾下,换作男装,乘马车出城,离开长安!放心,张领事是个可靠的人,不会多问你什么的,你身上有银子吗?这些你拿着,还有这些首饰,你都收着,在外过活也能应应急,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就写信给我,我会接济你的。”

她任脸上伤口疼着,不断地从身上拿出银子和首饰塞到卢远思手里,有条不紊地叮嘱着。

又到门口,隔着门让侍者将她的丫鬟叫来,窃窃吩咐丫鬟拿来男装和伤药纱布。

她的贴身丫鬟棠欢进来,看到这一切都吓坏了,江弦歌一点也不犹豫,指挥若定,让她吩咐人去请张大夫,再去取她的男装和伤药纱布来。

棠欢很快就将东西取来了,然后江弦歌就让她去给卢远思变装。

江弦歌扶着顾清宁安坐下来,轻轻解开她的上衣,给她敷止血药。因为这些时日一直在照顾顾青玄,所以对于疗伤也有了些经验,顾清宁的伤口不算很深,幸好没有伤到致命处,她暂时可以应付得过来。

卢远思在房间的另一头换上了“姜贤”的衣服,听着那一边的顾清宁发出一声惨叫。

是江弦歌给她拔出了簪子。

听到这撕心裂肺的声音,卢远思忽然迷茫,这算是报仇了吗?

在江弦歌给顾清宁敷药的时候,顾清宁也忍着疼,给她查看伤口,看着她右脸上那道一寸长的口子还在不断地流血,用纱布怎么堵也堵不住,顾清宁的眼泪也怎么流都流不尽。

她不怕自己受报应,哪怕因此殒命呢?可是她的弦歌何其无辜?

“弦歌,这会可能留疤的,怎么办?我……我真是罪不可恕……”她崩溃哽咽。

江弦歌给她擦拭眼泪:“清宁,放过她好不好?”

……

当晚,张领事驾着马车,打点了一下守城的护卫,将卢远思送出了城去。

然而,他们谁都不曾知晓,天亮后,卢远思又回来了,从此,她带着她的仇恨,隐姓埋名潜藏在长安城。

她想江弦歌有一句话还是说得很对的,她父亲好不容易让她活了下来,她怎么能辜负这生的机会?

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卢家就未亡,不报灭门之仇,她就绝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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