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冷寞三仙岭,洞犹在,问仙人在哪方?(4)(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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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琇问:“月华,你从昨天,就一直呆在这儿吗?”

“没有,”月华摇了摇头,“我跑出来的时候,其实也没有目的,我就想着,快离开家里吧,反正我是不回去了,不让我上学了,回去还得被逼着嫁人,那种感觉,万念俱灰,你们没赶上过,是明白不了的。天下雨了,我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昨天的雨,那么大,就象天塌了口子,我当时想,老天爷,你淹死我吧。”

“其实你应该去找我,找如琇,大黑天又下着大雨,在山里呆一宿,吓也吓死了。”小梅跺了跺脚。

“当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想着快点离开燕儿峪,离开我爸妈,离开那些祸事,就象是有一个鬼,在背后呲牙咧嘴地追着我,要吃了我,得赶紧跑,跑得远远的,天就象一个黑锅底,压得让我喘不过气来,遍地雨水,相思河象一条水龙,哗哗地怒吼,本来,我想心一横,跳河算了,可是,水龙翻卷着,太可怕了,我连岸边都不敢靠近,害怕极了,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一直走向山里。”

想象这一副情景,一个孤独的少女,绝望又惊惶地奔走在漆黑的雨夜里,该是怎样的落魄和恐惧,如琇不由心里一阵紧缩。

“……那大雨啊,眼睛也睁不开,脚也迈不动,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脸上流下来的,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走两步便跌一跤,可能当时人也麻了,木了,不会思考了,只知道象个木偶一样往前走,有时候觉得天旋地转,我就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反正风雨那么大,谁也听不见,谁也看不见,哭够了,我就起来走路,相思河水的哗啦声听不到了,我进山了,山路本来就窄,我心里说,听天由命吧,若是跌到沟里摔死了,那就是说,老天爷只给了我十六年的命,下辈子,我托生个男的,再也不会被逼着嫁人了……”

月华似乎是说累了,靠在山岩上,微微喘着气。

如琇紧紧搂着月华的胳膊,她从小便会劝慰人,但这时候倒觉得不如让月华说下去,把委曲给诉出来,也许比劝说安慰更好一些。

“我听到水族唱戏的声音……”月华说到这里,小梅插嘴道:“我也听到了,吹拉弹唱,可好听了,远远的,听不清,绝对是唱戏,不会错。”

“……我心里说,神仙啊,你们既然有这么大法力,为什么不帮帮我呢,我刚十六岁,只想去上学,我的想法错了吗?我不应该去上学,就应该早早嫁人吗?而且我要嫁的人,根本就不认识。”

“你没错,就怪你爸你妈。”小梅气呼呼地说。

如琇没吱声,只觉得心里很别扭,听父母的话,这是她从小受到的教育,不听说的孩子不是好孩子,难道不正是所有人的道德标准吗?现在看来,这话明显在月华身上就是错的,做听话的温婉淑女,是奶奶从小便对自己灌输的伦理教条,可是,这些教条在月华这里忽然变得如此苍白并可怕。

“我妈说,”月华头靠着石崖,象是在回忆,又象自语,声音象来自很远的地方,“从前女孩子十六七岁,就应该嫁人了,只是到了新社会,给弄乱了,好象女人二十七八不嫁,才算革命,咱们本本份份的人家,还是遵守老规矩的好,男大当婚,女在当嫁,念再多的书,也免不了嫁汉穿衣吃饭。”

“胡说八道,”小梅嚷嚷起来,“这样的老脑筋,你怎么能信,怎么能听,简直是从地下挖出来的老古董。”她信手把崖壁上一株绿藤给用力抻了下来,甩到坡下,象是在和月华妈打架一般。

月华一动不动,眼珠不动地盯着前面的山路、山崖、树林,象是呆立不动的雕像,明媚的阳光,照在她十六岁年轻的脸庞上,惨白惨白,眼神里毫无生气,额头上竟然现出浅浅的皱纹。

看着她这副模样,如琇知道这是从昨天到今天,遭受打击过度,心灰意冷,心力衰竭之象,心下酸楚,她想对月华说:“你别这么想。”又想说:“你妈说的不对。”可张了张嘴没说出来,她妈妈说的固然不对,可是说这话的,又岂止月华的妈妈?即使象小梅这么暴烈刚强,能对抗这些辈辈相守的“老规矩”吗?三个小姑娘,又有多大的能力将月华的命运从这些深渊里拉出来?

如琇想不出好的主意,只能试着转移月华的注意力,她轻声问:“昨天晚上,你到了山上,就一直坐在这里吗?”

“没有,”月华的眼珠动了,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去仙人洞了,风雨太大,走着路光摔跤,停下来站也站不稳,我不知道往哪里去,仙人洞能避雨,我就一路跌跌撞撞,奔向那个仙人台,天太黑,越走越害怕,有两回,我差点要改变主意,转回家去了,可是咬了咬牙,还是没回去,回家能怎么样?爸妈说不定还要打我,其实我真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黑灯瞎火,风大雨大,我也不知道怎么到的仙人洞。本以为到了洞里,就好了,其实完全不是,虽然挨不着雨淋,风也吹不到,可那里黑洞洞的,简直象是地狱,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还有分不清是什么声音,鬼哭狼嚎一样,我的心就象是被风雨撕扯着,害怕得要命,有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可又被奇怪的声音给惊醒,惊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伸手不见五指,眼前总象是有幻觉,我想,我是不是死了呢?这是阴曹地府吧……”

“对了,”小梅忽然想起来,“你什么时候遇到那个胖子的?”

“什么胖子,我没看见啊,”月华有些诧异地抬头看着小梅,“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就从洞里出来了,外面有山,有树,还有鸟在飞,可比那个黑乎乎的洞里好多了,我爬到这个台子上,觉得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软塌塌的象抽去了骨头,眼前发黑,就这么民懒洋洋地靠着,直到太阳升起来,身上觉得活泛了些,却也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去,如琇,小梅,要是你们不来,也许我会掉下去,滚到沟里,摔死算了。”

月华的话,让如琇和小梅觉得分外纳闷,刚才明明是那个胖子在洞里,也是他指导着找到了月华,怎么月华根本没看见他呢?

“月华,咱们回去吧。”如琇说。

月华没吱声,两只眼睛空洞洞地望着远处。

小梅说:“我知道你不愿意回家,这样,你先到我家去,吃点饭,喝点热汤,以后怎么办,再说再议。”

“对,”如琇帮腔道:“你爸妈那里,我去找他们商量,让我二哥也去,再找点大人,给你妈破着听听,大伙都劝劝,也许事情就解决了。”

月华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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