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谁的流年不朽（2 / 2）

“封总吗？”Vincent目光欣喜，彷佛看见偶像似的，景仰中带着崇拜，“我是公司的新人Vincent，我很早就想见你一面了！没想到今天竟然……”

那种惊喜仰慕得微微喘气的模样令人十分受用，连封景都好脾气的挑了挑眉：“Vincent？嗯，我有印象。很有潜力。”

Vincent似乎有点羞涩：“我会继续努力的。当年封总您带的Spark组合是我的偶像，你们是我来ESE的最大动力……”

“是吗？”封景的视线从上到下打量了Vincent一圈，神情微妙。

两人就这样断断续续的聊了一会，倒是把先前的杜云修晾在了一边。就在杜云修担心试镜迟到，考虑自己要不要先走一步时，封景忽然瞥了他一眼：“你们一起上来吧！Vincent跟过去瞧瞧也没什么关系。”

杜云修有点诧异，Vincent倒是朝着狡黠一笑：“我一直很佩服你的演技，让我现场观摩一下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

杜云修点点头，等转头撞见封景似笑非笑的眼神后，他隐隐察觉会是什么事了。

ESE有自己独立的电视台。

这部戏属于公司出品，下面的导演组自然听闻过封景的大名。

见封景带着两个新人来到现场，导演不由的愣了一愣，连忙叫人搬来椅子。封景不客气的坐了上去，笔直修长的双腿交迭而翘，连时尚的蛤蟆镜也没摘下来，比大牌还要大牌的模样。Vincent则是乖巧的站在封景右侧。

杜云修没有贴得那么近，隔了几步远站开。

导演的视线在杜云修和Vincent两人身上晃动了一下，虽然清楚当初经纪人推荐给他的是哪个，但是此时看这架势，他还是谨慎的问了一句：“今天试镜的是……？”

杜云修随即明白了。

演艺圈里的那些弯弯道道，他玩不过别人，也不玩那些，但是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保持沉默，这样的人情世故，他还是懂得的。

杜云修没有回答，而是把发言权留给了封景。

对方是ESE的总监，这部戏不是什么大制作，决定谁是第二男主，谁不是，封景当然有这个份量。

封景挑了挑眉，线条性感的嘴角微微勾起，慢悠悠的说：“怎么？经纪人没有把资料给你？”

导演会意过来，立刻老道的给自己找了台阶，指着旁边剧务组的小弟：“我不是说了嘛，资料放到我的椅子上。”

剧务组小弟委屈的低声道：“我放了啊。”

其它人都识相的装作没听到，各自做着各自手上的事情……

杜云修在造型师那换了衣服，带上古代的头套，将发髻鬓角理得整整齐齐，待他出来后，众人眼前不由得一亮。

一袭儒雅飘逸的青衫，犹如春日濯濯青柳之姿。

乌黑的长发用玉色方巾束紧，流露出一股文人学士的书卷气，彷佛空气中都流淌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墨香。水墨画般的一双眼睛更是出尘不染，蕴含着如玉的淡淡光辉，泄露出几分无声的温柔与缱绻。

剧组的人都惊叹不已——真真符合剧本里面男二号的形象！那种清雅斯文的气质甚至生生盖过了男一号！造型师对着男一号的定妆照摇了摇头，明明他在男一号身上费的心思更多，怎么跟男二号比起来，对方就像个市井小混混呢？

差距实在太明显了。

导演对杜云修的这个造型也非常满意，命令道：“你就试演一段，女主情伤你去安慰她。”

杜云修点点头，正准备酝酿情绪。

“等等——”一旁的封景却突然发话了，跟Vincent耳语之后，他挑了挑眉，右眼下方的泪痣有微光掠过，“这个剧的感情戏不难，试演一下其它的吧。”

封景这番话显然不是那么客观。

男一号的戏份很重，更容易给观众留下极深的印象，男二只有演出款款深情的痛苦模样才能出彩，才能从侧面打动观众，为自己的角色争得一席之地。

这样的感情戏……不难？

不过既然是封景发话，导演也不得不从。他是ESE公司签约的电视剧导演，自主权受限，不能不考虑高层的意见。

“那……”导演用眼神询问着封景，既然对方反对，那就由对方出题好了。

封景微微仰起下巴，纤长白皙的手指随意的翻了翻剧本，最后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其中一页：“就这个吧。”

导演接过来一看，皱了皱眉。

这场戏讲的是女主遇到危险，被官府扣押，男二想出一个办法：模仿县令大人的笔迹让其释放。

没什么出彩的点，任谁演都会是不功不过的平淡。

Vincent侧着身子看了看剧本，跟着别有深意的笑道：“子澈的演技可是一流的，封总，这点小意思难不倒他的。”

“我怎会为难他？”

“他可是会演《Equus》的高才生啊。”封景勾唇一笑，狭长深邃的眼眸弯了起来。

两人一唱一和，听上去似乎对杜云修赞扬无比。

导演弄不懂这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看样子肯定是不会轻易放过那个试镜的，所以他没再继续理会，而是直接坐回导演椅上，让摄影师对焦：“道具组准备。那个什么……那你，待会就开始吧。”

道具组的人迅速利落的摆上书桌以及文房四宝。

书桌的一边恰好靠着一扇仿古的镂空雕花黄花梨木窗，这么一来，增添了不少古色古香的韵味。

不过因为是试镜，所以并没有追光和放麦。

杜云修一踏入镜头，摄影师就暗暗吃惊了一下：玉冠方巾，青衫似竹，整个人犹如暮色时分的淡雅春山，更为难得的是，这个新人很会站位，从摄影机的监视器看过去，杜云修正在中央微微偏左的位置，跟前方的书桌月洞形花窗构成了一副极其诗意的画面。

应该只是凑巧吧……摄影师瞥了导演一眼。

导演却没有怎么在意。

虽然他只能拍拍偶像剧，拍不了大手笔的电影，但是他手底下的演员照样多得是，何况是小小的新人。在他看来，新人不用人教是应该的，如果还要人告诉怎么摆姿势，怎么走位，那就叫——蠢了。

他没什么耐心，最不待见要手把手教的新人。

杜云修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眼睛里面的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如果刚才，他还是一脸的从容与平和的话，那么现在，杜云修就显得焦虑多了。这种焦虑似乎化成了游丝，人们彷佛能清晰的看到这股焦虑和担心从他微蹙的眉宇之间溢出……

杜云修没有说话。

只是低着头，垂着眼脸，在一方小小的场景当中踱着步子。

他的步伐是紊乱的，几步走得很快，又有几步走得微慢。走得快的时候，似乎在思索；走得慢的时候，似乎又是在敲正刚刚想出的主意是否可行。

皱眉，踱步。

的确是表现忧虑的最佳方式。

可是，还有另外一点，却只有相当老道的演员才能做到！那就是——杜云修的来回踱步，不但让整个摄影画面显得不那么呆板，甚至还给这样的布景增加了一份空间感！

至始至终，杜云修从来没走错位，从没走出镜头以往的地方。

似乎……不是镜头在配合他，而是他在控制着整个画面，整个节奏！这样的分寸只有身经百战的老戏骨才能达到！

突然，杜云修身形一顿。

空气像是一根弦，忽然绷紧到一个极致，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彷佛意识到——重头戏要开始了。

杜云修微微瞇起眼睛。

那双眼睛的线条清晰而流畅，浓郁得令人心动，但是此时的微微一瞇，却充满着一种深思熟虑的睿智与凌厉，一抹流光从他墨色的瞳仁里闪过。

他的眼神很稳，很沉着。

杜云修没有开口说话，可是在场的人明白过来了，他已经想到主意——如何解救女主！这样的眼神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是杜云修却表现得细腻而又准确。

所有人，都无法忽视这个将要转变一切的眼神！

不同于戏剧表演，电视剧电影有摄影以及后期制作的优势。

长镜头和慢镜头的运用更是拥有征服时间和空间的力量，时而拉远，万物齐收，众生云集，可以形成史诗般的卷轴效果；时而推近，细腻的捕捉至人物的面部表情，甚至连那一根根睫毛颤动的轨迹都清晰可见。

曾有大师心得：“在摄影拍摄下，演员们在情感的表演上不可太用力，不可太足。如果屏幕上需要完成十分的效果，那么演员只用发挥到七、八分即可，剩下的两三分空间留给摄影技巧去补充发挥……”

但是，杜云修没有使用这种消极的创作演绎方式。

他用他自己的独特方法，将生活中真实情感的流露进行了一种艺术性的加工。扩大这种感情的渲染力度，使之更加的准确、生动、丰富。

所以，他眉头微微一皱，或者是嘴角的微微抽动。亦或是，一个睿智冷静到了极点的眼神，不用镜头推进，却已让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了他的每一分每一寸的表演力度上。

或许，在这之前看过剧本的人会在脑海中想象出一个抽象的男二号的形象。

可现在，杜云修这一连串细致入微的脸部表情变化，复杂微妙的情绪波动，已经深刻而清晰的向在场所有人展现出这个人物的内心世界，兵不血刃的取代了他们脑海中原先的设想形象，建立起一个更为真实更为生动的角色！

似乎，他就是那个角色，而那个角色，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跃、然、纸、上——如果编剧本人此时看到了杜云修的这个试镜，一定会用这四个字作为总结！

然而，表演并没有结束。

按照剧本，杜云修接下来就应该模仿县令大人的笔迹让人释放女主。

一般人会怎么演？

是提起毛笔，思索一阵，然后下笔如流，眉宇之间有种运筹帷幄的沉稳？

杜云修也演了这些，但又不仅仅只是这些。

他捻起一张温润雪白的熟宣，用镇纸压好，接着将紫毫毛笔在龙纹砚里蘸了蘸墨，又在砚边顺了顺笔锋。

这才凝思悬腕。

不过，在下笔之前，杜云修又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可又绝对合情合理的动作！只见他把紫豪笔横视于眼前，双眼微微瞇了瞇，接着伸出一只手，拇指和食指扣成一个优美的半弧——将笔尖一根纹路不齐的毫毛拔了出来！

在下笔写字之前，对毛笔注意到这种地步，这种细微的地步，连有根纤细如蛛丝的豪毛不齐，都会耐心拔出理顺——这样的事情，的确只有熟读诗经，习惯舞文弄墨的文人学士，才会在意到。

众人先是一惊，接着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的确，就应该这样演！”

“他怎么想到的！”

他们纷纷发出这样的感悟。

这样的一个细节看似微小，然而仔细一想，却会对杜云修无比佩服！

因为剧本中，杜云修是一个君子端方，睿智清儒的师爷，可以想象这样胸有沟壑的人，一定学富五车，才识过人，就算笔墨纸砚不比皇宫王侯般讲究极致，但一些文人学士的小习惯必不可少。

那么，撇开造型师塑造的人物形象之外，如何在其它方面，体现人物在这样背景环境下的举止行为呢？

杜云修就是用镇纸、蘸墨、顺笔、理顺笔尖、这一过程将文人学士的气质完美且自然的诠释了出来。

表演讲究五力六感。

它们分别是：观察力、想象力、感受力、理解力、应变能力；以及，分寸感、幽默感、信念感、节奏感、形象感、真实感。

如果细细品味杜云修这次试镜的话，除去剧本本身情节的特定限制，杜云修，毫无疑问，将这些元素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全部展现了出来！并且展现得极为生动！

这场试镜，对于杜云修来说，只是众多试镜中平常的一次，但是在长期拍摄偶像剧的导演和其他人眼中，却已经是精彩到了极点，给他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然而，杜云修并没有获得这个角色。

这个角色最终被封景指派给了Vinc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