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隆德里安(上)(1 / 2)
这场雨下得太不温暖。
就算是夜晚,如此温度也冻得让人难以承受。风从东方吹来,北郡大营外的树枝轻轻拂动,像是耄耋老者在微微抬手。或许寒冷本身与风无关。隆德里安?奥森裹上熊皮大氅,从墙梯登上塔楼。
“队长!”一名年轻的守卫夹好弓箭,向他敬礼。
隆德里安微微点头,所幸军团有通传,今夜所有人都穿的很厚实。
就在昨天下午,他还是寻兽大队的上士,今天竟成了第五大队的士官长。晋位的功勋是来自于格杀一只咬死前任队长安德烈的鳄龙。但他杀死的东西却并非鳄龙,而是一只长着鱼脑袋的蜥蜴。他从那怪物的嘴底下救下了瑟瑟发抖的鲁瑟,半路却因为失血过多而休克。鲁瑟?泰戈把他扔在地上等死,幸亏领主大人骑着那匹雄壮的黑马发现了他,才得以活下来。戏剧性的是,领主将他驮在肩头,遇上了同样满身是伤的鲁瑟。
鲁瑟向来能言善辩,用他的话来讲,活下来一个,总比两个人一起死好得多。三个人回到城中的时候,白袍神官帮他们两个处理了伤口,他看见大量的血液浸红了公爵的衣衫。神官对总司令说他的伤不重,只是有点贫血。躺在旁边的鲁瑟床上跟看鬼一样盯着他,他真是后悔当时出手把这个蠢货救下来。
到了今天早晨,寻兽大队倾巢出动,回收了安德烈队长、艾弗雷上士的遗体。不过,那只尾巴比蛇还长的鱼脸怪物已经消失不见,同时在原地竟多出了一条成年鳄龙的尸体。
都怪它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死也死得也恰到好处。任凭鲁瑟如何唾沫横飞地说那是一只“真正的魔鬼蜥蜴人”,帐篷里的其他弟兄都不喜欢这个新故事。隆德里安对此只装作不知,鲁瑟也没有胆子来叫他帮忙证明一下“真相”。
结局就是:通过此役,埃德兰总司令破格提拔他当上了第五大队的代理队长,授士官长衔,来填补安德烈死后的空缺。就连秃顶的鲁瑟,也晋升成了尉官。这会儿,鲁瑟正洋洋得意地跟新兵炫耀着他的大花纹臂章。隆德里安本想祝贺他几句,但不知为什么,那家伙一看到他,就畏畏缩缩地往茅房洞里躲。
在那片永雾里,鲁瑟最大的恐惧并非来自于杀死两个同伴的鱼嘴畸形怪物,而是来自于徒手将它撕杀的隆德里安。
东郡城门紧闭,几个士兵吃力地将门闩挂好。塔楼之上夜色灰白,隐隐散发着让人不安的气息。艾瑞萨卡地处沿海高地,在西土世界被称为“雾都之里”。站在城垛之上,远方的雾气仿似一锅煮沸的开水。不同的是,那里面的温度不是热,而是人类无法抵御的冰冷。
灰地森林的方向传来几声异样的狼嗥。
走上城门,轮哨的士兵已经聚集在高墙上,准备交接。隆德里安的目色平淡,披着宽大的氅袍,里面穿着锃亮的锁片甲,正在检查入夜时的巡墙工作。他不想穿这种显眼的衣饰,但副队是个老尉官,提醒他新上任一定要注意着装,只能披上这件大大的氅袖风衣。这些年轻的新兵们都视他为偶像,眼神里闪动着羡慕的光芒。
“看见没,那就是奥森士官长,他才十九岁!…”
“可不是嘛,我听说他身手特别好,赤手空拳就打死了一只成年鳄龙呢!…”
“人家是总司令的亲戚,搞不好也是神的血脉呢,你们比个啥?…”
对于老兵们来说,尤其是那些有着漫长兵龄的尉官,这简直是一件让他们眼红不已的事。今天一整天,他们都在隆德里安的背后指指点点个不停。
“听说了没,那小子之前还是个上士,摇身一变成队长啦!…”
“小毛孩子一个,什么本事都没有,全靠裙带关系爬上位,穿上这身衣服可真不害臊啊!…”
他走过城门上的巡道,挂着花纹剑章的尉官们不时瞪过来几眼,有的甚至明目张胆地往地下吐口水,议论着各种各样属于他的“裙带关系”。
“我听说他老妈当了总司令的情妇,契书上写得是每月九枚狮币呢!”
“你那是道听途说,”一个上士跑来补充,“他其实是大领主的女婿!”
“大领主有女儿吗?我只听说他有一个儿子呀!…”
“哎呀,谁知道呢。再说了,儿子也可以找男人啊…”
“呸,什么东西啊,看他大摇大摆的样儿!…”
我老妈还在海里呢,隆德里安告诉自己,我应该缴了你们的械。可他向来不擅于欺凌弱小。从入伍时起,他就少言寡语,在必要的时候才会彰显武力。让闲人们闭嘴的最好办法,就是让其看见何为天壤之别。可我必须更低调一点,何必想着与他人争长短…我跟他们又不一样。
深陷的目光扫视到士兵们的身上,他冷声淡淡,“我知道,今夜是勇士节,”他盯着一名手持铳矛的老兵,“各位都想早点回来把酒言欢!但我更希望你们能好好完成自己的分内之事,别给他人添麻烦。年长的人,别把你们的工作堆压给新兵;新兵绝不能躲在塔楼里打瞌睡。否则半夜要是被我撞见了,你们就要在城窟里过夜!”
他的声音不大,但伴随其淡漠的表情,还有那只差不多从来没有完全睁开过,总是半开半闭的眼睛,实在是太像埃德兰总司令。以往总司令也是这样处罚值勤时喝醉的士兵,这方法他当真屡试不爽,在场这些痞里痞气的人深有体会。
所谓城窟,实际上就是城墙里的厕所。每逢雨夜之际,冷风怒嚎,坐在厕所里待一夜的感觉,那可真是永生难忘。没人愿意闻着屎尿的骚臭挨冻。他们不敢不听话,毕竟刚猎的鲜嫩乳猪肉,还有陈酿的红果酒还在营舍里等着下肚呢。这些老兵油子嘴上说着不服,等到这位目色低沉的年轻人站到队列的面前,却个个都不敢吭声。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