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紫色的天空(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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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武林前辈面前说话,至少该客气一些才是,这女人实在是有些张狂。

“这是比武,不是儿戏。”一个声音从她身后冷冷地传来。

荷衣扭过头去,看见树丛边站着一个灰衣青年,白面微须,身材颀长,目如朗星,腰悬一柄形式奇古的长剑。

剑把和剑坠上都刻着一个八卦。

他走入场中,俯首向一空和萧长老各行了一礼。

“两位大师,请坐。”他躬下身去,用袖子将两把太师椅的座垫拂了拂,一空和萧长老便含笑而坐。

他们总算在峨眉派这一位知书达理的小辈中找到了做长辈的感觉。

贺回此举原本就是想让荷衣看一看,有教养的武林人士应当是个什么样子。

荷衣回过头,对愣在一旁的李大中和邹富道:“那里还有两把椅子,劳架两位也坐下来。”

她这么一说,萧长老的脸又沉了下来。

这女人今天好像是存心要戏弄他们。

李大中低头走了过去,贺回的剑鞘却横在了他的肩上。

“这位子不是阁下坐的,要坐,可以坐在地上。”剑轻轻一拍,李大中的腿一软,便扑登一声,一屁股蹲在了地上。

人群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大伙儿实在是想不到开场竟是如此有趣。

“不就是缺两个证人么,大叔来替你当了。”两个身影横掠了过来。

荷衣正气得浑身发抖,见了白衣人黑衣人一点也不高兴:“谁要你们当我的证人?我的证人就在这里,就是这两位,我偏偏就是不换!”

贺回一拱手道:“请教两位前辈的高姓大名……”

黑衣人怪眼一翻:“我们不过是别人差了来瞧热闹的,既没有‘高姓’也没有‘大名’。这两位即是楚姑娘的证人,便请入席。”说罢袖子一拂,地上坐着的两个人不知怎地突然飞了起来,扑腾一声,端端正正地落在了椅子上。

一旁一言未发的一空和尚突然道:“既然证人齐全,子时二刻已到,就请开始罢。”

“呛”的一声,贺回拔出了剑,道:“楚姑娘,请。”

楚荷衣道:“请。”

湖面上夜雾正浓。

还未到荷花开放的季节,荷叶的香气已足以醉人。

红泥小火炉中,罗炭“哔剥”作响。

不知不觉中,他已喝下了好几杯红茶。

时间却过得如此之慢。

终于,夜雾中他看见了谢停云。

“她赢了。”他直截了当地道。

慕容无风松下一口气,点点头,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她……没有受伤?”

“没有。”

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松驰下来,他却不知为何叹了一口气,道:“多谢你带给我好消息。夜已深了,你去罢。”

谢停云垂首退了出去。

他端起茶盅,下意识地又浅啜了一口,白影一闪,面前的桌上已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只见两个模糊的身影已向远处逸去,那黑衣人的声音尤自留在夜空之中:

“小子,你喜欢的姑娘我们可给你带来啦,别解开她的穴道,不然她可就跑了!”

他抬起头,荷衣正一动不动地坐在他面前,脸蛋红扑扑的,额上还留着比剑时流下的汗水。

他抬起手,食指轻点,解开了她身上的穴道。

两人对视半晌,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过了片刻,慕容无风方道:“荷衣,你肯回来看我,我很高兴。”

荷衣咬了咬嘴唇,冷冷地道:“我并没有想来看你,是那两个……两个无耻之辈将我抓来的。”

“我没有吩咐他们来抓你,”他低声道,“穴道已经解开,你随时都可以走。”

不等她接话,他咬了咬牙,又道:“你和我待在一起,没有半分好处,反倒一而再再而三地为我受罪。你离开了我,日子一定会过得更好。所以你要走,我并不拦你。”

荷衣看着他,良久,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我并没有为你受什么罪。我只要你答应给我一个孩子。无风,我一直都想要一个孩子,你的孩子。我愿意天天和你在一起。”

他低头沉默。

“你不必担心太多,”她握着他冰冷的手,柔声道:“第一,这孩子是我生,不是你生。第二,他不会有事的。不会的。我们的运气不会这么糟。第三,就算是……就算是他的身子不好,有我们一起照顾他,他也不会受什么委曲。”

他继续沉默。

“无风,你说话啊!”

他抬起头,看着她,良久,冷冷地,却是坚绝地道:“不。我永远也不要孩子。”

她愣住。忽然觉得自己浑身在不停地发抖。

然后她站了起来,颤声道:“你若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

他淡淡地道:“天底下的好男人多得是,我只不过是个残废,不足挂齿。你很快就会忘掉我的。”

她气得浑身多嗦:“你说什么?!”

他意志已决,听见自己冷酷地说:“夜深了,你该走了。”可他的心却一阵一阵地抽紧,霎时间几乎丧失了勇气,几乎要拥抱她,恳求她留下。

她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脸,研究着他的神态。

他的腮邦子硬了硬,目光中不露半分挽留的痕迹。

忽然间,一缕轻风掠过他,是她转身扬起的长发。

荷衣的身影消失在了夜雾之中。

夜已深了,弦月如钩,静悄悄地挂在天上。

空气清纯,满天是淡紫色的星辰。

他在夜色中坐了许久,方来到亭边的栏杆旁。

栏杆是活动的。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插销。他拧开插销,轻轻一推,栏杆便如一道小门般地移动开来。栏杆的下面是几级台阶,一直通到水中。

虽然夜色茫茫,他却知道楼梯的两旁有栏杆,栏杆的一端拴着一条渔船。

他的外公喜欢钓鱼,以前便常常从这里下水垂钓。

他柱着拐杖吃力地站起身来,只觉头重脚轻。定了定神,一手扶着栏杆,慢慢地将身子移到台阶上。

台阶很滑,上面全是水藻。他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调节着身子的平衡。

所幸台阶并不多,只有三级,两旁的栏杆也很坚固。他总算是、走到了最低处。

虽没有什么感觉,他却知道自己的脚尖和脚背已浸在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俯下身,解开船缆,他将飘浮在一边的木船拉到脚边。

船上有两只桨。他爬到船尾,操起双桨在水中用力一划,一叶扁舟轻捷地驶向湖心。

这是他第一次独自划船,却发现划船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湖面上轻轻地吹着北风,他的力道毕竟不足,划了足足有大半个时辰才把船划到了江心。

在这里他可以获得真正的宁静。

湖心的小亭已远得只看得见几个灯笼。岸边的垂柳似已消失在了迷离的夜雾之中。

既然有杨柳岸,晓风残月。又何必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咽?

他淡淡地笑了,在这别致的风景里,为什么竟忘了带上一壶好酒?

歇息片刻,他开始有条不紊地干着自己想干的事。

船头有一个小柜,柜子里有一些陈旧的渔具,同时也有一只生了锈的铁凿和一把小锤。

他把凿子和小锤放到身边,然后用船缆将自己的双腿分别系牢,之后又紧紧地绑在一处,打上三个死结。

作为大夫他对各种打结的方法都有过研究,原本以为只有在给病人缝针的时候才用得着,想不到竟在这里也派上了用场。

做好这一切,他便在船舱里凿了一个小洞,水便汩汩地流了进来。

他静静地躺在船上,过了一会儿,水渐渐浸了上来,打湿了他的背。

仰望苍穹,紫色的星光照在他平静的脸上。

这一刻星空的美丽真是无法形容。

船渐渐地下沉,他的身子渐渐在水中飘浮了起来。

然后他的下身忽然一紧,下沉的船身将他的腿轻轻的一拽。

他没有挣扎。

这正是他所有想要的,设计好的,一切如愿,所以没什么好挣扎的。

在彻底沉入湖水的一刹那,他努力睁着眼,看了最后一眼头顶上的灿烂星空。

其中的两颗有些异常地闪烁着,好像她的眼睛。

“美极了。”他心里暗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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