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 田无镜(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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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

大火,

以一座都城以及它里面的人作为柴料供养起来的大火!

骑在马背上的郑伯爷,眼睛睁得大大的。

如果没有那个梦,

或许郑伯爷会觉得这是王爷大破楚都后,一举焚城!

说不得,

郑伯爷会骑在马上,悠哉悠哉地欣赏着这无比奢侈的“篝火”盛况;

若是兴致来了,

想玩忧郁:

可以感慨一句:燕人一炬,可怜焦土。

想玩情调:

可以拿一尊酒,对着这冲天火光,就着城内凄惨的叫声小口小口地饮着;

想玩澎湃,

可以在军中将士面前演讲,点燃他们的激情!

但现在,

郑凡没丝毫闲情逸致去做这些,

当他看见那火光时,

只感觉自己心里空落落的。

两世为人,说句比较现实一点的话,因为家庭原因,上辈子郑凡和自己爹的感情,其实一直很淡薄,自己老爹也没太多像爹的样子,他自己感情破裂后,常常酗酒,很多时候,可能他都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

父子之间,也没什么温馨的回忆。

后来,他出车祸走了,其实挺突然的,但一来自己那时候还小,二来……也就是突然吧。

在自己父亲葬礼上,不舍,伤感,是有的,但更多的,还是对于自己将从一个“近似”孤儿变成“实际”孤儿的彷徨。

父母亲情,常常被赞美,被以各种各种伟大的比喻去称颂;

但实则,无论是父子情、母子情、兄弟情,只要是感情,都是需要去维护的。

普通人又不是貔貅,不可能面对面地就能从对方血脉里感受到呼应;

感情不维护,不经营,说得现实一点的,父子、母子、兄弟姐妹,过得形同陌路得,多了去了。

但老田对自己是真的好,

你无话可说的好,

有时候,

郑凡自己都很难解释为什么。

瞎子作为旁观者,可能可以去分析出老田的心理,但瞎子不可能傻乎乎地去和自家主上研究剖析。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算计不出来的,不算计的,才是真关系,否则就是个相互利用。

一笔糊涂账,很多时候,也挺美好。

“兴许,田无镜他没事呢。”剑圣开口道,“毕竟,武夫的皮,厚实。”

剑圣现在已经不是什么阈值不阈值的问题了,而是当事情发生,当梦的警兆和现实相呼应之际,他是真的有些担心郑凡了。

至于对田无镜,

剑圣可没什么惺惺相惜之感,

他是曾发出过最苦不过南侯的感慨。

但,也就仅限于感慨罢了。

毕竟,田无镜不会隔三差五地来他院子里蹭饭,田无镜也不会给自己的继子带糖食,也不会很娴熟地喊自己媳妇嫂子。

人,怎么可能不分个亲疏远近?

他是剑圣,又不是儒圣;

且就算是儒圣,这会儿也不该是担忧田无镜一个人,而是应该担忧这座郢都城内的百姓才是。

郑凡默不作声,

策马向前。

只是,速度,慢了一些。

该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的。

上辈子的自己都敢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

没理由这辈子越活越回去了,

也辜负了老田对自己那么多次的赶鸭子上架。

但,马速,是不想提起来了。

最好能慢点,最好,再慢点。

四娘在旁边,没说话,她清楚,主上现在不需要旁人来帮他分担什么。

“呼……”

郑伯爷长舒一口气。

眼眶,有些泛红,越是靠近郢都范围,那空气里弥漫着的烟霾就越是呛眼。

但自家人在这里,郑伯爷也没兴趣去找个理由说是被烟熏的。

如果到这个时候了,还要去隐藏自己的情绪,去遮掩自己的失态,这日子,未免也太没意思了一点。

“其实,我很早很早,就有这种预感了。”

四年前,

田宅,

靖南侯对一众正在吃饭的亲卫下令:

“鸡犬不留!”

如果不是见过白天靖南侯和田家人相处的情况,外人可能会觉得大燕南侯和家里关系并不亲厚。

但郑凡是可以看出来,田家或许有田家的毛病,但田家人,对田无镜,是真的好的,靖南侯,也是真的很喜欢和享受这种家的氛围。

不在乎的东西,

毁了也就毁了;

这世间,最大的折磨,无外乎就是让你亲手毁掉你所在乎的美好。

那句:

无镜请叔祖登天。

像是拿刀子,亲自将自己的心,一条一条,还要讲究整齐和对称地割下来。

再之后,

就是杜鹃的死。

凯旋至盛乐城,

庆功时,

收到了妻子亡故的消息,

侯爷一夜白了头。

那一次,

侯爷口中第一次说出了“靖难”两个字。

但他偏偏又不能反,不能真的去反,有些事,甚至不能查,不敢去查。

为了大燕,

为了大业,

为了理想,

他已经自灭满门了,

如果自己再反复,

那先前被自己亲自下令屠戮的亲族,他们的死,又有什么意义?

这是一条注定没有后路的不归路,当你走上去时,就下不来了。

听瞎子说过,那一夜,侯爷去看了天天。

父子相见,可能也就那一次。

瞎子说,田无镜不见自己儿子,除了那些猜测的林林总总理由外,其实,最大的理由大概就是,身为人父后,他害怕会控制不住自己。

“起誓,这面黑龙旗帜,得一直在你手上。”

太多太多,极为明显的铺垫了;

旗,早就不知道立了多少杆。

有时候,郑凡只能装作没听懂的样子。

你甚至没办法去劝说,也没理由去劝慰;

设身处地,换位思考,

如果你在那个位置,

可能你最想做的,就是赶紧死了解脱。

但郑凡真心不希望老田死,

他已经习惯了那道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

有句话,郑凡从未跟别人说过。

他不喜欢行礼,不喜欢下跪,对别人下跪,是为了以后不会下跪;

但每次向老田行礼时,心里,真的是一点抵触都没有。

这时,

两路骑士包抄了过来,他们是靖南军外围的哨骑。

不过,误会并没有发生,首先是郑凡带着的这些亲卫身上的甲胄,明显是燕军制式的,再者,打前儿的一个校尉直接认出了平野伯。

“参见平野伯!”

“见过伯爷!”

“见过伯爷!”

郑凡深吸一口气,问道:

“王爷人在哪里?”

那名校尉脸上露出了些许焦虑之色,

道:

“回伯爷的话,王爷早先率军进郢都了,卑职换队出来时,王爷……王爷还没出来,现在,现在王爷应该出城了吧。”

郑凡不作其他言语,策马向前。

郢都的大火,一时半会儿是烧不完的,甚至烧个几天都很正常,越是靠近城墙,从那些向自己行礼的士卒身上,郑凡就越是能够感受到一股焦虑。

这是一种全军上下的焦虑,这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王爷还没从城里出来。

如果仅仅是城内着火就算了,大家伙不信这种火灾会对他们的王爷造成什么威胁,但问题是,跟着王爷进城的那些靖南军骑士已经出城大半了。

他们出来得早,除了先前厮杀时的伤亡外,火灾对于他们并未造成太大的损伤。

郑伯爷下马后,马上喊来了一名先前跟着靖南王进城的一名参将。

郑凡一边向北门走一边听着那名参将的叙述,

靖南王从进城后到火凤出现的所有经过,终于被郑凡所得知。

一直陪在郑凡身后的剑圣开口道;

“所以,田无镜是猜到城里会有火灾,才没有让大军入城?”

面对敌国的国都,却没有让麾下大军进城,这真的很说不过去。

毕竟,靖南王是不会做出施恩于楚人然后借楚地自立为王的事儿的,他没必要对楚人温柔。

当一个国家被打败后,除非是体面的投降,否则它的都城必然会被荼毒。

早年靠着天子脚下过的几代人的安生日子,往往会在王朝崩塌时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四娘则回答剑圣道:

“楚国摄政王既然不在京内,楚国皇族禁军主力也不在这里,那就必然意味着城内有古怪,在这个时候不让大军入城是对的。”

一旦大军主力进城,大火之下,得被烧死被熏死多少燕军甲士?

如果是战死,那也就罢了,毕竟大燕铁骑,任谁想啃下他们,自己就先得脱层皮。

但这般被大火给烧死,绝对是一种巨大的损失。

那名参将马上道:

“在那只火凤出现后,王爷就下令让我们撤离出城,如果再晚一些,或者等火势完全起来后,这些弟兄最后能活着冲出来一半就已经是运气很好了。”

“王爷呢,他一直没走?”

“回伯爷的话,没有,已经有兄弟们进去找王爷了,但都没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一开始出城,是因为靖南军习惯于服从自家王爷的任何军令,而等到大火忽然升起时,士卒们关切自家王爷,必然会忍不住派人进去查看。

剑圣开口道:“如果这火是那火凤之灵引起的,那么皇城作为阵法的核心所在,必然是火势最重的地方。

而且,田无镜是不会走的,他来这里的目的,一是为了践踏掉楚人的尊严和骄傲,二就是毁掉这座都城。

他所需要的这两件事,都需要他留下来。”

“那靖南王还能有希望?”四娘代替郑凡问道。

剑圣摇摇头,道:“这是大阵,这是血祭,这种规模的血祭之下,那只火凤会在短时间内强横到什么地步只有天知道。”

四娘使了个眼色。

剑圣摇摇头,道:

“看命吧。”

言外之意,是田无镜想逃,他必然能提前逃出来。

一只火凤,

听起来很稀奇,

但那毕竟不是真正的火凤,只是一只灵。

况且,

就算是真正的火凤又怎么了?

那些所谓的“神兽”当年真那么无敌于世的话,又怎么可能会在史料中记载成为燕侯楚侯的坐骑?

都成坐骑了,都被驯化了,这意味着它们也并非如加工传说中那般不可战胜。

但若是田无镜不想走,去主动地逼迫火凤之灵这个阵眼去开启这个大阵拼一个鱼死网破……

剑圣不是武夫,

他很难设身处地地去思索一个三品巅峰武夫在那种情况下的生还率,

嗯,

他大概……是必死的。

因为剑客的肉身,和武夫没法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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