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燃烧的盐湖城(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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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这辆车已经奄奄一息了,”灰熊一脸严肃地评论道,“从机场到马维里克中心的路上我就一直想说。”

“长官您真是娇贵,可是改装车不是随便谁都用得起的。”司机哭丧着脸,身上穿着专属于大堂经理的黑色修身小西装。作为马维里克中心的中层管理者兼西部分区驻西瓦利城办事处的领导,他责无旁贷地担任了长官们的司机。

他本来想和长官们套个近乎,好离开荒凉沉闷的犹他州调到稍微繁华一点的地方去,结果被这虎背熊腰的胖长官做了几十公里的思想工作,从盐湖城历史悠久谈到盐湖城犯罪率低,从洛杉矶生活成本高谈到纽约的工作很难找,接着又劝他要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心一意狠抓实干,为建设和谐美国添砖加瓦,最后干脆说既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你就认了吧,命苦不能赖政府......真真是循循善诱软硬兼施,俨然一名高瞻远瞩、胸怀天下的政委。

大堂经理顿时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幻灭。

听到“不是随便谁都用得起”这句话,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政委先生立刻红光满面地挺直了腰板,宛如旧社会邪恶的地主老财,心中满满的都是阶级优越感。

“话可以乱吃,饭可不能乱说啊......啊呸,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们那是工作需要!”灰熊假正经地挤眉弄眼。

“我真恨不得关了这个耳机,”猫头鹰在通讯耳机里抱怨,“每次你啰嗦起来……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然后耳机里传来咔哒一声。

“啊喂你真的关啦?”灰熊不可思议。

“要是我真关了你吵吵有屁用,我又听不见,”猫头鹰回答,“是郊狼,他关掉了他的耳机。嗨,为什么?”

灰熊听见耳机里沙沙响了几声。

“他说……烦。”猫头鹰又开口,“你噪音扰民了。”

猫头鹰也听见了咔哒一声。

“海狸你也关掉了?……”灰熊带着哭腔,“不过你就坐在我旁边啊……噢,我知道了,猫头鹰,她觉得你很烦。嗯,一定是这样的。”

“扯淡!”猫头鹰甩出一句中文。

“长官们,我们已经驶出城区,”中尉报告,“距宾厄姆一英里是军方的防线,恰好是重型反器材狙击枪的射程。”

“城区内外差距真大,”灰熊评论,“温馨的小城和无边的荒漠只隔一线,让我禁不住想高歌一曲中国民歌表达我此时奔放的心情。”

“算了吧,你在心里哼哼就行。”猫头鹰尖酸地挖苦,“我甚至能猜到你想唱什么歌......《黄土高坡》,是不是?”

“这都能猜到,真神了!”灰熊一拍大腿,“我给你唱一段儿......我家住在......”

“闭嘴。”猫头鹰很及时地说,“乡村音乐都能被你唱成重金属摇滚乐,中国人民不会允许你毁了《黄土高坡》。”

两辆纯黑福特和一辆豪华大巴穿过广袤的荒漠,身后带起三道长长的沙尘。猫头鹰透过车窗看向外面,惊奇地发现远方也是一道沙尘,有什么东西远远地与他们并行。

“我们有第四辆车么?”猫头鹰问中尉。

“没有......”中尉回答,“怎么了?”

“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猫头鹰说,“有望远镜么?”

“是的长官。”中尉单手从脖子上摘下一只双筒望远镜,“我给儿子的生日礼物。”

“是吗,”猫头鹰接过望远镜,“他多大了?”

“七岁。”中尉笑着回答,“我妈妈说,他和小时候的我简直一模一样。”

“是吗,真不错!”猫头鹰漫不经心地说,摇下车窗用望远镜眺望远方,“好眼熟啊,那个红发女孩。”

“什么女孩?”灰熊兴奋地把肥脸贴在车窗上睁大眼睛,却只看见豪华大巴的轮胎,“大巴挡住了我的视线!”

“就是法国小子旁边那个,”猫头鹰说,“说起来在马维里克中心并没有见到她。”

“他跟过来了?”郊狼问。

“不,不,”猫头鹰说,“那辆红色野马上只有她一个人。”

“她会被布防的军方拦下来的,”中尉说,“要不要通知军方放行?”

“不。”郊狼表情复杂。

“让我查一查......”猫头鹰打开从不离身的笔记本电脑,“华盛顿,红色头发......噢,就是她,精英士兵级成员,芝加哥。”

“什么?”灰熊惊讶地问,“我一直以为她是他的法国女朋友。”

“芝加哥的级别比亚历山大还高,”猫头鹰说,“但是看起来在亚历山大身边她完全是个陪衬,这是什么情况?”

“个人......魅力?”

“说不定是。”猫头鹰满头黑线。

“真有亚伯拉罕的风范!”灰熊啧啧赞叹,“而且他比亚伯拉罕帅多了。”

耳机那头一阵沉默。

“其实我还是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猫头鹰语带悲伤,“昨天这个时候他还安静地坐在那个破酒吧啜着白兰地,眺望着旧金山湾的水面......郊狼还和他通电话,让他阻截那辆噩梦般的银色轿车,他说‘我会尽快去’,我本该发觉有异常的。”

“哦......”灰熊像犯了错的小孩一样嘟囔。

“如果我再敏锐一点,说不定就可以避免一场悲剧,”猫头鹰继续说,“直到他死了我才发现,这么长时间他一直是孤军奋战,他知道更多的事,却没有告诉其他人......我决心阻止悲剧重演。”

“还、还有什么悲剧?”灰熊惊讶地问。

“我不知道......”猫头鹰说,“郊狼,我突然想起来你经常说的一句话。”

“什么?”郊狼面色不善地问。

“每次执行任务前你都会很贱格地说,‘为了正义,总是要有人为之流血牺牲……但是我可不希望是我。’”猫头鹰说,“然后你总是第一个冲在前面,一边说着贪生怕死的混话,一边不要命地向敌人开枪。”

灰熊吭了一声,没有说话。

“你是在让我再说一遍么?”郊狼斜了一眼猫头鹰,“那好,总有人要为正义流血,但我可不希望是我。然后我会第一个冲出去。”

“你多虑了。”猫头鹰合上笔记本,把望远镜套回中尉脖子上,“中尉先生,还有多远?”

“一分钟,长官。我们已经很接近了。”中尉说着开始转弯上坡,“已经可以看到大峡谷。”

“是吗?”猫头鹰看向窗外,如影随形的那道沙尘已经远远地止步,两辆墨绿色的吉普前后夹住了那辆跑车。

“猫头鹰,猫头鹰,灰熊呼叫灰熊呼叫,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灰熊突然一本正经地呼叫。

猫头鹰心里一惊,下意识地也一本正经起来:“猫头鹰收到……出什么事了?”

“前面好大一个坑!”灰熊兴奋地嚷嚷。

猫头鹰疑惑地转身。

另一辆福特上,灰熊肥硕的身躯卡在车顶的天窗里,虽然只能探出肩头和胸口,但是为了能把肚子也弄出来吹一吹盐湖城山顶狂野的风,他显然已经做了一番努力,不过最终还是天不遂人愿,现在他只能屈腿站着,连手都伸不出来。

“你成功地拉低了我们所有人的档次。”猫头鹰长叹一声,“我记得我已经给你科普过了,宾厄姆峡谷原来是一座山,后来被挖空了。露天铜矿直径有四公里,深度1.2公里,在航拍照片里它简直就是大地的一道伤疤,甚至于有人夸张地说在太空都能看见它。还没到你就这样了,我不知道你近看的时候会有多惊讶。顺便说一句,那里巨型运矿车的轮胎接近四米高。”

“是吗!”灰熊两眼放光。

“是的……你可以下来了吗?”

“我一直都想下来,但是,”灰熊做出一个悲伤的表情,他柔软的金色短发被疾风吹乱,“但是我的壮硕的胸肌似乎被窄小的天窗卡住了。”

“你是在说‘强壮’?或者是,”猫头鹰换了中文,“肥硕?”

“逼上你的鸟嘴吧,我的体重还不到三百磅(约136公斤)。”灰熊为自己辩解。

“几乎是我的两倍了,”猫头鹰打了个哈欠,“希望你肌肉的重量能超过脂肪。”

“那是当然。”灰熊又向下缩了缩。

“长官我们已经到了,矿区今天被强行停工。景区也被临时关闭,理论上不会有游客。”中尉说,“但是军方说事件今天一定要解决,不然铜矿开采方和景区管理部门损失不小。”

“然后损失都要由军方承担是吧?”猫头鹰打开车门下车,汽车停下的这片空地位于山顶,是矿区的访问中心。

“抠门是全人类的本性。”灰熊奋力抹着自己皱巴巴的衣服,“对了那辆大巴呢?”

“他们带着工具直接去了探测到机器人的地方。”中尉走到空地边缘,“先大概看一下这里吧。”

“什么工具?”灰熊问。

“冲击电钻、十字镐和工兵铲。”中尉说。

“什么?”灰熊又问了一遍。

“冲击电钻、十字镐和……工兵铲。”中尉很迷茫地重复了一遍。

“挖土?”

“是的长官,机器人深埋在地下土层里,离矿坑壁数百米,原来我们已经挖掘了一个隧道,但是出于安全考虑,在长官到达之前,并没有触近它们。”

“我看到他们了,”猫头鹰扶在栏杆上向下俯视,“不过我并不希望你过来看。”

“为什么?”灰熊很不服气地上前,然后用力捂住了眼睛,像突然被水枪喷了一脸水。

“我知道你有恐高症。”猫头鹰翻翻白眼。

站在巨大矿坑的边缘,人类的体积微小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从山顶俯瞰,顿时一种“荡胸生层云”的豪迈之感油然而生,从山顶蜿蜒而下的宽阔道路如刻在浅黄色巨型漏斗上的螺纹,沿着井壁环绕无数圈,盘旋到模糊不清的矿井底部时已经细如发丝,而人类只是螺纹上的几个小黑点,一不留神就能被忽略不计。

1.2公里的深度,超越地球上存在的一切摩天大楼,这个矿坑堪称人造物中的奇迹,同时也赤露o裸地昭示着渺小人类所拥有的巨大破坏力。(以后敏感词用拼音)

“人类真是移山填海无所不能的可怕生物啊。”猫头鹰转过身,拍拍手上的灰,“灰熊你能不能别哆嗦了,看把你吓得花枝乱颤的。”

“这不能怪我,”灰熊心有余悸地扶着汽车的引擎盖,“这是肾上腺素激增的本能反应。郊、郊狼呢?”

“他们好像没有看风景的心情,已经先下去了。”猫头鹰耸肩。

“你为什么不跟着下去?”

“因为你还在这里花枝乱颤啊,我不能丢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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