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吴芮的救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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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尸横血流的九江王殿外,早已被清理干净,血渗在地中属实无法清理之处,已被人在落雪之时种上了桑树,烹人的大鼎不知被衡山兵送往了何处。

昔日之景不复存在,九江之人笑声漫在街头,而子婴面前的吴芮却无法提起笑意。

子婴低身迈入大殿,面前忽被一白衣之人挡住。

“你不要命了?!”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是毛乔的声音。

“寡人说过,有要事与衡山王相商,此行不为征伐,为秦地之民而来。”子婴决绝道。

毛乔袖下的双手直颤,“殿中二人,一个是吕雉,一个是心向刘邦的梅鋗。他二人为九江,衡山疆土,光是侍从便带了数百余,六城外的援兵不下一万,若被他们认出,吴芮都保不下你!真以为一块黑布便能隐瞒身份?”

“无妨,他们若生事端,寡人可让他二人身死当场。”子婴淡淡道。

回想起老者的‘宾于王’之言,子婴收起了杀心。

殿上吴芮四人沉默已久,见子婴与毛乔僵持,不由生疑。

“毛乔,为何阻拦诗者?!”吴芮皱眉问道。

“他...”毛乔眼珠转动,急道,“此人带剑上殿,属实不妥,臣正劝此人卸下佩剑。”

“胡闹!诗者又非刺客,灵均先生尚喜佩剑而行,哪有随意卸剑的道理?”毛苹急道,生怕毛乔惹怒吴芮。

“无妨!芈原先生乃是贵族可佩剑,在下仅为一使臣,自不敢与其相比,当卸剑。”子婴说道,将剑交于殿外侍从,“劳烦送至宫外,以免杀气惊扰了衡山王。”

“你若无剑,便再无生机了!”毛乔小声道。

子婴不再理会,不带赤霄而行本在他的计划之中,即便毛乔不说,他亦会找机会让人送出。

侍者捧剑而出,子婴低身缓步至梅鋗,吕雉声旁。

吕雉偷瞥子婴,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敢问先生是何国使臣?”吴芮问道,语气极其平和,“为何以布蒙面?”

毛乔闻言一愣,默念子婴千万不要说是秦国。

赵国,魏国虽被匈奴所侵,假借其名亦可脱身。

“在下...秦国使臣...荷华!”子婴拱手恭敬道,“只因相貌丑陋,不敢惊吓衡山王。”

“秦国?!!”

毛乔面色煞白,吕雉,梅鋗瞬间变悲痛为愤怒,而毛苹则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子婴。

“巴蜀乃是秦国所灭,子婴还敢派使者来此?!”梅鋗大怒。

“台侯此言何意?此地本为九江国都,今为衡山王所有。非是梅岭,非是南郡,在下来有何不可?”子婴回斥道,“衡山王曾为大秦鄱阳令,今女身死,王上特来派在下吊唁。”

“为吊唁而来,我等自是欢迎。”吕雉忍怒道,随后小声,“你给本侯等着,子婴敢在楚营羞辱本后,往日的账便算在你身上!”

“真是子婴派来的吗?”吴芮闭眼喃喃道,“本王多谢秦王了。”

三年以来,吴芮不清楚秦国对他这个叛臣是何心思。本是保卫百姓不被流寇所侵,而后天下反秦成势,加上苛政,吴芮以为秦亡后天下便能安稳。却不料,事与愿违,天下的征伐仍旧不休。

后子婴改政,女儿死于伐秦统领之手,吴芮更是动摇当年的抉择。子婴若是怪他,他反倒能心安。不计前嫌的来吊唁,吴芮感激中夹杂着愧疚。

“什么吊唁?!子婴分明是知晓衡山王退位一事,前来夺疆土!”梅鋗气道。

“台侯误会了,大秦大战刚止,王上并不知南方之事。”子婴淡淡道。

“呵...”吴芮苦笑,“诸位无需多言,秦王若是真想要衡山之地,本王亦会相送。什么王位,疆土,如今本王早已不在乎了。”

吴芮长叹一声,“公主死于临江,而今尸骨...无存,便用沛公夫人所制衣物做衣冠冢吧。三位既是同为吊唁而来,便赋诗以告慰公主之灵,哪位之诗上佳,本王便多赠些疆土。”

子婴心中一觉,吴芮乃是听到他的“诗作”才招他而至,难道真想将疆土大部分送给大秦?

即便吴芮真有此心,他却不能收下,且不论如今大秦内的局势,单单隔着别国的两块疆土收下反倒难以治理,还会引得越人不满,平生事端。

但...给了梅鋗和吕雉又都不利于他,唯有先赢过他们再说了。

吕雉与梅鋗对视一番,似在商议些什么。

而后梅鋗上前一步,“此地为楚地,本侯便赋楚辞一首。”

梅鋗高举双手向天,紧闭双眼,“帝告巫阳曰:‘有人在下,我欲辅之。魂魄离散,汝筮予之。’巫阳对曰:‘掌梦,上帝其难从。’...巫阳焉乃下招曰: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托些。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

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旋入雷渊,爢散而不可止些...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

魂兮归来!哀江南!’”

楚辞已毕,梅鋗泪流满面,吴芮身倚王座掩面痛哭不止。

“女儿,魂兮归来...”

吕雉嘴角轻笑,毛苹与子婴当即愣在原地。

“这是梅鋗作的?这TM分明是屈原的《招魂》!吴芮有个女诗人的妃子,竟然没听过屈原的辞?!”子婴心中呐喊。

屈原国破王死,才能从心底做出此辞。子婴本想寻后世诗篇便有胜算,后主李煜便是不错的选择,但本该同是婉约之风,屈原的悲痛陡然壮烈,非是李煜可比。

子婴也是佩服梅鋗的记性,全文近一千五百字,梅鋗竟能一字不差吟了出来,当真有备而来。

毛苹碍于场面,不敢提醒吴芮,也觉得没必要提醒吴芮。

“咳咳咳...”吴芮泣不成声,悲痛至极,捂着胸口不停咳嗽。

“衡山王莫要悲叹,人死不能复生,当思生者。”吕雉安慰道。

毛苹不断拍着吴芮的后背,嘴中不停劝说,废了半晌终于让吴芮重新稳坐。

“若公主在天有灵,亦不想看到衡山王这般模样。《易》虽有言:君子以行过乎恭,丧过乎哀,用过乎俭。但此卦名为‘小过’,衡山王不可如此。”吕雉说道,伸手指向殿外桑树,“本后不才,只能作上一两句,以告慰公主,以抚慰衡山王。”

“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

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与子逝兮。”

吕雉缓缓吟完,退回原位。

吴芮嘴中默念诗句,面色渐渐平和。

其诗间有桑,还,逝之字,似是与《招魂》同义,真意却是讲述爱情,以暗示吴芮珍惜毛苹。又引用着《易》中之辞,暗中显示自己博学多闻,非是无法作诗以抗衡,仅是不想引得吴芮过于伤感。

毛苹心知何意,不由向吕雉投来感激的目光。殿中侍卫齐齐心谢吕雉,时不时怒瞪梅鋗。

梅鋗紧握双拳,本想着一鸣惊人,反倒被吕雉摆了一道。

子婴看着梅鋗,吕雉二人不停摇头。

“不要脸!真TM不要脸!一个抄《楚辞》,一个抄《诗经》!”子婴暗骂。

偏偏这《诗经》还是民间百姓所作,虽不及《楚辞》用词华丽,却文风质朴,用情至深。吴芮本便想着不做国君,归为庶人,更能引得吴芮感同身受。

二人皆是有备而来,子婴反倒觉得自己的准备过于仓促了。

“荷使者何故摇头,莫非仅是只身来吊唁,未带丧事所用之物,亦非会吟诗作辞?”吕雉问道,极近挑衅,“是否以为衡山王曾是秦臣,便不需过于用心?”

“过分!”梅鋗怒喝,“若是如此,秦国根本不配染指衡山国土!”

输给了吕雉在先,梅鋗自觉所获变少,若能阻拦秦国占疆土,还能得到更多些。

毛乔心怨子婴滥杀,亦不想让子婴身死。此刻虽无地可得,在毛乔看来倒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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