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行路(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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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马车内响起了一声苍老的吩咐。

车夫熟练地将马车停住。

刘崇望下了马车,举目四望。

四周静悄悄的,一丝风儿也无。天很冷,到处是呼出的白汽。

刘崇望甩开随从欲搀扶的手,信步踱到路边。

路边有几株槐树,光秃秃的,树上有个鸟窝,里面空无一物,或许都南下过冬了。

槐树下有挖得很深的沟渠,笔直地延伸到远方。

渠内有水,表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水渠对面,则是一垄垄平整好的土地。

土地分成三大份,一份是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休耕地,上面空无一物;一份栽有芜菁,绿殃殃,看着喜人;一份是麦田,绿色的麦苗顽强地耸立在残雪之间,只要过完这个冬天,它们就能快速生长起来,在夏日给人们带来收获的喜悦。

“竟是均田?素闻关北百姓稀少,为何愿来这河南之地?”刘崇望看了一会,看出了点眉目。

竟然是每家每户六十亩,都有标记,这让他觉得很是新鲜。

关中地狭人稠,从前隋那会起,一丁只有二十亩,这会就没法说了,贫者无立锥之地,富者阡陌纵横,但总体而言,比前朝强得有限。

均田制啊,这可是北朝赖以强大的根源。

北周释放所有奴仆,给百姓均田,北齐也均田,但不彻底,且还有大量奴仆,南朝就更不用说了,世家大族的统治,部曲活得跟奴隶一样。

汉人的王朝,对汉人百姓,竟然还不如胡人王朝对汉人百姓好,不得不说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都是挣扎求生,胡人还给我分地,还不许蓄奴,我凭啥为你汉人世家大族死战?我那么贱要上赶着当你世家的部曲吗?

只此一项,胜负已分矣。

“刘相倒是好雅兴。”户部侍郎王抟也走了过来,看了看随山势起伏不定的农田,笑道:“华州人太多了,百姓愿意到河南,本也寻常。更何况一半以上的华州百姓本就是河南人,逃难过去的,如今有机会回返,自然乐意。横山党项的日子也不好过,山中田少人多,收成也不行,河南府如今与白地无异,邵树德给他们分田,自然个个感恩戴德。”

“一时没想起来,让王侍郎见笑了。”刘崇望笑了笑,道。

在土地面前,百姓们是抵受不住诱惑的。哪怕背井离乡,也毫不犹豫。

国朝初年,招募健儿戍守河陇,就是因为给地,所以才吸引了不少人迁移而去,其中甚至有从遥远的青州出发的“长征健儿”,让人叹为观止。

“刘相是洛阳人,此番可要去洛阳看看?”王抟问道。

“不去了。仕宦之后,四海为家。”刘崇望苦笑道:“洛阳亦无甚亲友了,还去那里作甚?”

四海为家,确实是这个年代官员和军士的写照。

士人从四海而来,至长安考学。

军士为了讨点赏赐,去各镇当兵。

朱全忠起事时,到陕虢募兵万人,到淄青募兵万人,淮西蔡人更是行走天下,各镇都能看到蔡兵蔡将的身影。

十五万朔方军,起码有四到五万河南人,两到三万河北人,两万河东、兴元、关中人士,外加大量灵夏、河陇蕃汉百姓。

朔方镇最强大的野战军事机器,竟然大部分是外地人,非灵夏百姓,甚至连西北人都不是,不得不说很离谱。

或许,这就是募兵。

“在长安时就听闻树德善经营。崤县是今年才置的吧,竟然就募集百姓耕作了。明岁麦收之后,可得不少粮草。”

“刘相,粮草多了,对朝廷可不是好事啊。”王抟一脸愁色。

户部侍郎,天生要参与到财计之中。邵、朱二人一开战,朝廷吃不消啊。

他们之所以来到此地,可不就是为了督促转运财货么?可眼下大河已经上冻,只能走陆路了,成本剧增。

幸好邵树德承诺明年不用朝廷的漕船了,即便开战,也不影响朝廷钱粮转运。

只此一点,就让王抟对他的好感大增。没办法,仰赖人家啊!

关中的钱粮,说到底是不够支撑一个京城的。

天宝八年,诸道储存仓粟数量不一,河南道2200万斛、河北道2100余万斛、河东道1100余万斛、关内道800余万斛、陇右道350万斛、山南道300万斛、剑南道200万斛,淮南、江南、岭南三道,都只有一百多万,太贫穷荒僻。

到了如今,多年未经战乱,人烟稠密的河北更是一骑绝尘,人口估计占到了全国三成、财货占到了四成,远超河南,更别说其他地方了。德宗时,运淮南、江南漕米二百万石到京师,实际只到四十万石,但幽州一镇随手就“赏”朝廷五十万石。

可惜人家上供多寡,完全看自己心情,你也没办法,以至于都要去搜刮江南这个以前根本看不上的贫穷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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