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幸东都(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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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第一批东行的官员、车马离开西京,前往洛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行驶在驿道上的四轮马车陡然多了起来。

一辆接一辆,无论是向东行驶还是向西,都满载货物。

这种新式的交通工具横空出世也有些年头了。

最开始其实有点不温不火,主要是朝廷在买。更准确地说,是户部和枢密院在买——朝廷也是要大批运输车辆的,不能总是自民间征发。

但在最近三年,每年都能卖出去几百辆。

内务府开办了蓟城、灵宝、宝鸡三家车辆厂,基本已经满负荷运转。今年春社节过后,又在徐州彭城县郊外,觅址兴建新的四轮马车工坊。

内务府虽然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府监储仲业对自己的能力很有逼数,对手下人的能力也很有逼数,在圣人问询后,他已经做出决定:花三年时间慢慢关闭各大毛布工坊,因为越来越难以挣到钱了。

关羊毛纺织工坊的同时,增开四轮马车、香皂、制糖工坊,这些都是他们认为可以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至少十几年——给内务府持续提供利润的行当。

内务府少监崔居俭、府丞何允廉觉得可能太过乐观了。

虽然朝廷严厉打击,但私下里开工建造四轮马车销售的民间工坊越来越多。有的甚至躲在深山里边,就地伐木、阴干,加工制造。实在查得紧了,门一关,回家歇一阵子再说,总之难以完全杜绝。

何允廉觉得,等哪天民间四轮马车工坊遍地开花的时候,朝廷也难以责罚所有人。真到了那时候,也就只能收一笔钱,给他们发个牌照,顺势放开了,即便再不情愿——事实上,圣人未必就不情愿了。

“这辆四轮马车绝对不是内务府造的。”前往渭南县的路上,何允廉马鞭一指,说道。

那辆马车比内务府款式的略大一些,车厢内层层叠叠堆满了毛布,场面那叫一个壮观,几乎都看不见车厢本来的模样了。

“这车怎么不塌了?”公子哥高伦惊叹地看着那些满载货物的四轮马车。

装满了布匹,甚至连驭手头顶都有延伸出来的捆扎好的布匹一角。在一等国道上行走时,宛如小山在移动,看不见车厢、看不见驭手,只有“山”……

“也就只能在一等国道上这么走。”何允廉也笑了,道:“圣人当年力主修此道,有人还不以为然呢。现在看来,四轮马车、一等国道,简直就是绝配。旧式两轮马车拉二十斛粮食都算大的了,但四轮马车可以拉五六十斛。”

“如果换成铁质车架,再多来几匹重挽马,应该还能拉更多货。”高伦说道。

何允廉哈哈大笑,只道这个公子哥啥也不懂。

诚然,限制四轮马车运载能力的主要就是道路和车厢。木质的车厢上限摆在那里,不可能装载过多的货物。路况也十分关键,在路况复杂的乡间小路上,拿四轮马车来运货那就是自寻烦恼。

现在有南北两条一等国道,如果换上铁质车架,然后用数量更多、力气更大的挽马来拖曳,说不定可以试试一百斛。

但这又怎么可能?铁是多么宝贵的东西,居然拿来造车,用得起吗?

高伦心中有些不服气,公子哥脾气上来,差点当场喊来仆人,让他快马赶至灵宝车坊,专门订造一辆铁质车架的四轮马车,然后再寻个十匹、八匹重型挽马,什么都不用做,天天就给我拉货“玩”。

“今年彭城车坊建完,泾原那边多半也要新建一坊。”何允廉下意识扭头看了看西方。

笔直宽阔的驿道之上,皇家车马络绎不绝。

禁军将士的旗号更是漫山遍野,延伸到了西边的尽头。

从长安向西,驿道分为两支,即南北二线。

南线走唐末时的凤翔镇、河渭镇、兰州这条线,北线走泾原镇、会州、河西走廊。

宝鸡车坊位于南线,这次是在北线的泾州也建一座车坊了。

原因不仅仅是赚钱。

天气越来越冷了,关西的蚕桑业维持得举步维艰,绢帛产量日益减少。更何况,从中唐以来,关西就没那么多人种桑养蚕,很多人屋前屋后栽种的是果树、榆树之类。

说穿了,圣人还是为了给关西老百姓更多的赚取现金的机会。

一户人家差不多有三五十株枣榆,这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但如果卖不出去,就啥也不是。

灵宝车坊在岐州采买犊车材,一辆车的木料成本就要两万多钱——只要二十年以上的榆木、桑木、枣木,太小的不要。

两万钱,对普通百姓而言绝对是一笔巨款了。如果他家当年成材的树木够一辆车所需,全卖出去了的话,即便平摊到二十年,一年也有千钱上下,交完各种现金税之后,还能剩下大半补贴家用,甚至攒几年买一头犍牛,提高农业生产效率。

岐州百姓现在就享受到这个好处了。

很多农户每年都能卖个几株树,虽然很可能要被二道贩子宰一笔,但拿到手的仍然不少,足够改善他们的生活了。

这就是太平盛世的模样啊!

前唐初年,百姓耕作三年有一年余粮,应付完租庸调后,家里还能剩下一点布匹,可以去集市上换东西,补贴家用。

那时候的百姓,甚至能去庙里捐钱捐物,全家踏青出游,去看百戏,逢年过节喝酒吃肉——这在很多唐诗描写的乡间生活中都能看到。

毕竟全国才一千多万人,又刚刚均分田地,你想种多少地都可以,因为撂荒的太多了。

真正打破他们这种好日子的还是激增的人口,导致家庭财产被不断分割。

大夏治下岐州百姓的日子还是比不上唐初的,但绝对比盛唐时强,强多了。

而圣人对关西百姓也是真的好,想方设法为他们创造赚钱的门路。但他的种种手段,或许也只能管用几十年吧?

关西被他保护得太好了,人太多了。家庭财产一代代分割下去,早年能一年卖十株树的民户,几十年后或许只能卖两三株了,差距实在太大。

就这一点来说,《致治·人口》篇说得是真好,把血淋淋的事实都告诉天下有识之士,就看他们愿不愿意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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