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陆章 度苦厄(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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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

张了张嘴,疼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背后的一大片最大火灼伤的伤口混着新伤,白色的衣衫染成血色,衣服同血肉连在一起,每一处都触目惊心,连呼吸都扯生疼生疼的。

阿姊,求求你,让我死吧。

阿姊,为什么……

那个阴冷潮湿的地下室里,阿姊扬起鞭子,嘴角弯起讽刺的笑容。

“阿姊,你就这般恨我吗?”玄容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混着一滩殷红的鲜血,还有淡淡的铁锈味,咸咸的,甜甜的。

难道,真的有一种人生下来就有罪吗……

带刺鞭子沾着辣椒水勾起了血肉,玄容耳边隆隆作响,意识逐渐模糊,又逐渐的清醒,眼神睁开又合上……

“你知道每天等死是什么滋味吗?”阿姊扬起温柔的笑容。“你懂得什么叫生下来就是一个弃子吗?”

“我怎么能让你这么轻易的死……”

“怎么可能能够这么轻易的放过……”

“你知道宫里头的人生下了双胞胎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一个人进了宫里,另一个人就必须得死。”

“因为你,我连个名字都没有,你不觉得很可悲吗……”

“你说明明我们眉目已经长得这么像了,我却逊你三分……”

那张曾经明媚温柔的眸子酝酿着一场风暴,映进了玄容失魂落魄曈孔中,听到阿姊一声声的质问,内心深处的叫嚣。

阿姊,活着,真的好累好累……

“凭什么?凭什么你一生下来把光明的一条路留给你,而我却走向肮脏和不堪……”

“你以为别人能救得了你一次,还能救你第二次吗……”

“你不会这么走运,你永远也别想离开这个地方……”

室内冰凉冰凉的,玄商手上挥动的鞭子已经没有力气了,垂下手来,睁看通红的眼睛跌落在地上,喘着气,阴冷的风吹来,玄商眼里骤然间有了一丝清明,蓦然抬头,在看到一滩血肉混在一起的玄容,突然抓了抓头发,发疯似的跑了出去。

玄容费力睁开眼睛来看到暗室的门开了一条缝,墙上的风细细的吹来吹得呜呜声响像极了痴情人的哭泣声,那一盏明晃晃的灯在角落里亮着,好似有人在等自己回家。

“妹妹,走,我们一起回家。……”犹记得那日阳光明媚,阳光透过树枝落下的光影绚烂多彩,阿姊温柔的牵起她的手,走,我们回家。

“我亲手杀了阿姊,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血染了我满身,温热的一点一点的冰凉。”那一日阳光也很明媚,明媚的令人刺眼,衣裳同头发凌乱的散开,瘫坐地上,眼神没有焦距的望着远方,那时,突兀的笑出声来。

“她从来没有想过我能杀她,她只知道我从小身中奇毒,却不知道我的血液里同样有毒……”

望向远方的那布满血丝的眼眶里,分不清究竟是一个结束,还是一个开始。

那时才明白,从自己染红双手的那一刻开始,那个面带温柔,嘴角漾开嘲讽的女子彻底的住进了心底。

而心底撕裂的疼痛,抚平了身上千疮百孔的伤。

空洞洞的风吹起阴冷潮湿地下室内昏黄的烛光,那月色分明的夜里,玄容冷静的勾起嘴角,眼泪却大滴大滴的重重砸在带着腥味而潮湿的地下室里。

明白色衣裳染了褐色尘埃,那双纯洁无瑕的眸里空洞洞的,如斯狼狈。

却不知为何,生生的烙进了苏公子眸中。

苏公子手脚轻柔的将玄容扶起,一阵风吹来,一只手措手不及的撩起萧清珝的衣袖,入目的是玄容手上密密麻麻的伤,像蜈蚣一样丑陋的可怕。在一处雪白无瑕的皮肤衬托下显得更加的可怖,生疼……

不只是手,全身上下恐怕也没有一处好的……

“什么时候的事?”一道晦涩的声音响在耳边,堵住了门口映入室中的大片月光。

“告诉我!什么时候的事。”见着室内空荡荡的无人回答,那道声音同哑巴刚开口说话一般干燥涩哑的难听。

“你走的那几个月。”玄容闭上了眼睛,不疾不徐的说道。“我叫师太不要告诉你的。”

良久,玄容悲叹一声,“我以为还能再瞒一段时间,我们可以再走一段距离……”

“可笑,我还一直以为……”阿杨踏进门来被风吹的身子渐渐的冷了起来,那种重新冷从骨子里透出来,从头到尾寒意渐渐升起,望见玄容的眼神开始混乱。

“别说了!”萧清珝突然的拔高了声音,眼神冰冷的望着阿杨。

“对不起,对不起……”阿杨张皇失措起来,眼神通红通红的,望着那双陌生而熟悉的眉眼,看着那霜雪落了她满眉,听得她一字一言的叫自己滚,那双想去扶他的手,硬生生的僵住。

连同着身体一起僵住。

玄容推开旁人,倔强的捂住自己的眼睛漏出的水滴,硬生生自己站起来。

那些辗转在心间的往事再度提起时,眸色里漾荡着的腓色,心里一片冷寂,伤口却隐隐作疼。冬天没来,就已经疼得生生的苦。

“我什么都应,你不要赶我,好不好。”阿杨睁大了眼睛充满乞求的望着玄容,握着剑的手拼命的颤抖。

那些三个人一起长大的情分,谁也忘不了的。

说没有感觉,是自欺欺人。

“我很恨自己,恨自己,偏偏那时候离开了,我应该一直守着你的……”

“怪不得你养伤养了一年都没好,我还一直以为,一直以为是你早些年中的毒复发了……”

“我一直以为玄商真的被带入宫中去了……”

“怪不得,自我走后再回来见你变了许多……”

“怪不得艳阳高照,你总是说冷……”

“怪不得我牵着你手,你都觉得疼……”

“怪不得你扭扭捏捏的在练左手的笔法……”

玄容不理会身后那一道惶恐不安的声音,抬脚踏出门去,话语波澜不惊的飘入风中。“没有谁会一直守着谁……”

你看,到了最后你能说出的,也只是说守着,如果再来一次,你会救我,但是你还会原谅她。

当初说好了要一辈子的情分,走到最后,不过遗有长叹。

“没有这次也会有下次,这是迟早的事情……”那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悄无声息的凉在风中。

那些前尘我以为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可是才发现每一天过得就像一辈子。

那一年,阿姊笑意盈盈摘一朵杜鹃花系在她手里,面容温婉而美丽,拉着她的手说,“走,我们一起回家。别怕,我会一辈子保护你……”

眉梢上有当归情,温存仍留庭院径。

杜鹃鸟啼的,不如归去,不如归去。杜鹃花又悄悄的盛开了一季,一季轮回一季别。

分明记得约当归,远至樱桃熟。何事菊花时,犹未回乡曲。

“这刀法,很像天生的刽子手,准确的没有一丝的偏颇。”

那把匕首刺入了心脏,鲜血流尽处,才换的眼神的一丝清明。

有时候人真是廉价的矛盾,可以痴情的守着心里头上了锁的一寸土地孤独终老,寂静皎洁如天上月;却也可以顷刻之间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冷静的如同地狱修罗。

前一刻还可以回忆着记忆里温存的长情,下手时干净利落不似自己所认识的那个模样。

朦胧中似乎能听到一道声音,

我佛慈悲,度我苦厄。

月色分明的夜。

“来壶酒,随便什么都行。”玄容轻巧地将身子倚在菩提树上,用手碰了碰香客抛上去的红绳。

苏公子把腰间的葫芦解下,面无表情的默默的递给玄容。

玄容目光痴痴的望着苏公子,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我想活着,也只有活着,才能尝到一点点欢愉,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哪怕这样狼狈的活着,总是苦痛大于幸福。苟且偷生,也好……”

阿姊啊,听说槐树养魂。

不知你能否听到我的祷告。

无妨,我一直笑着,用我的眼睛替你看这满山的杜鹃花,听翩跹的风,吹过耳畔的摇曳。

思绪收回处,有风起落沧澜,酒色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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