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2 / 2)
心跳加快,苏梨面上不显,竭力保持镇定:“五年前臣女被人构陷,名声尽毁,一日夜里臣女无意中得知父亲与祖母商量要将臣女沉塘,臣女的二姐不忍见臣女枉死,擅作主张将臣女放走,因此毁了大好的姻缘,臣女心有不甘,曾去逍遥侯府找侯爷对质。”
本来楚凌昭已对楚怀安有所怀疑,苏梨应该隐瞒这段小插曲,但日后楚凌昭若自己查出来,苏梨刻意隐瞒此事的意图反而说不清了,还不如现在就说清楚。
“那夜你与谨之说了什么?”
苏梨深吸了两口气,再次回忆五年前那夜发生的事。
“那夜侯爷大醉欲折辱于臣女,臣女质问侯爷为何约臣女相见却不曾出现,侯爷否认此事,臣女怒极攻心直言是长姐陷害于我,侯爷说臣女没资格如此说长姐,臣女心灰意冷,却被昭陵夫人发现当众掌箍,命侯府家奴将臣女卖入勾栏院,出城以后,二人对臣女起了歹心,臣女佯装顺从,亲手杀了二人!”
说到这里,苏梨的手紧握成拳,那夜受到的屈辱与伤害,嘴上说着放下,细想起来却还是伤人。
那时她还是养尊处优的尚书府三小姐,纵然平日被赵氏刁吃了些苦头,却也并未受过大的磋磨,第一次杀人,终归记忆深刻,永生难忘。
“然后呢?”
楚凌昭继续问,直到目前为止,苏梨的陈述都还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当夜与臣女一起出逃的还有臣女的贴身侍女核儿,臣女与核儿在她一个远亲的老家休养了数月,后来核儿与一人两情相悦,臣女将她托付以后独自离开,不曾想半路遇到山匪,臣女被山匪砍了一刀跌落山崖,醒来时正好碰见在京中受封准备返回边关的陆将军。”
楚凌昭算算时间,那一年他还是太子,陆戟年纪轻轻大胜胡人,受封宴是先帝亲办的,就在他的婚宴之后,宴后陆戟还在京中停留了数月才离京,倒是和苏梨说的时间恰好吻合。
“臣女当时并不知那是陆将军,只一心想逃离京都这个是非之地,于是臣女偷了陆将军队伍中一匹战马准备逃跑。”
“偷盗战马,陆戟没杀了你?”
楚凌昭提出疑问,苏梨舔舔唇点头:“将军自然容不得此等行径,亲自策马追来,差点一刀将臣女斩于马下,只是臣女命大,因重伤晕厥从马上跌落,正好躲过将军挥来那一刀,将军发现臣女是女子,又身受重伤,料想其中有隐情,便留了臣女一命。”
“这一留便将你留到了军中?”
军中重地,是不能随意将人留在军中的,于法度体制都不合。
“臣女对将军隐瞒了身份,只说在京中受到迫害,求将军把臣女带到边关,将军给臣女找了一处地方落脚,臣女在边关住了数月,胡人时常来袭扰,臣女见识了边关将士的疾苦,后来将军受伤,民女曾照顾过将军一段时间,将军这才允民女在军中出入。”
“如此说来,这个孩子与你无关?”
皇家这些年没有小孩儿,楚凌昭在宫中也见不到几个孩子,对孩子的年岁没有太大的了解,他怀疑苏湛是陆戟的孩子,却没怀疑过苏湛的生母是不是苏梨。
“是!”
苏梨点头,看向楚凌昭时,眸中绽出与方才相差无几的恨意:“阿湛的生母被胡人所害,臣女只听旁人手,阿湛是侯爷……亲手从他娘的尸体里剖出来的!”
从尸体里剖出来的孩子。
这孩子的命有多硬?
下手剖孩子的人又有着怎样异于常人的心性?
楚凌昭怔了怔,苏梨一头磕在地砖上:“陛下,臣女以性命担保,将军此生绝对不会与胡人有一丝半毫的牵扯,侯爷向来纨绔,绝不会对皇位生出不该有的念头!这封遗旨不过是居心不良之人用来挑拨陛下与侯爷、将军关系的幌子,请陛下莫要上了歹人的当!”
莫要上了歹人的当!
楚凌昭也不想,他与太后已经离心了,其他几个皇兄弟与他向来关系淡泊,这么多年,也只有楚怀安和他关系近一点。
人人都想坐这个位置,可只有坐上这个位置的人才知道这上面有多孤独寂寞。
遗旨一事,若是早几个月爆出来,楚凌昭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可现在不一样了,楚怀安可是瞒着他觊觎了苏挽月整整五年甚至更早的人。
楚怀安可以惦记苏挽月这么久不被发现,为什么不能惦记这个皇位呢?
人就是这样,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永远不能阻绝。
一直没有得到回复,苏梨心里一沉,有些慌乱,想了一会儿猛地抬头:“陛下若是因为贵妃娘娘一事对侯爷有所忌惮,不妨想想那夜让臣女给侯爷送的那坛酒,侯爷与臣女当时都以为那里面有陛下口中所说的断肠散,侯爷若真的心有不轨,怎么还会那样轻易地喝下那坛酒?”
这件事果然一下子打动了楚凌昭。
那坛子酒是他亲自给楚怀安调的,当时他拿了一包巴豆和一包断肠散,谁也不知道他最后在那酒里下了什么。
他分别与楚怀安和苏梨摊了牌,就是想让楚怀安也尝一尝被在意的人捅一刀是什么滋味。
如苏梨所说,楚怀安和她若真的在密谋些什么,那坛酒不会轻易入了楚怀安的腹!
楚怀安敢喝,是心里坦荡,至少在这道遗旨出来之前是坦荡的。
楚凌昭的眉头松了松,门口突然传来低唤:“陛下,顾大人求见!”
“何事?”
楚凌昭沉声问,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平稳,丝毫没让外面的人听出他的疲惫。
宫人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回答:“顾大人说有十万火急的事,一定要亲自面见圣上。”
楚凌昭皱眉,顾远风之前对苏梨的维护之意他都是看在眼里的,现在这种紧要关头,他可不想听顾远风来替苏梨求什么情。
然而转念一想顾远风也并不是没有行事没有分寸的蠢笨之人,楚凌昭也没有意气用事。
“让他进来!”
话落,殿门被推开,顾远风急匆匆的走进来,见苏梨跪在楚凌昭面前还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苏梨竟然进宫了。
不过这个时候顾远风也顾不上问那么多,急急的跪到楚凌昭面前:“陛下,臣方才从造谣之人口中得到消息赶往皇陵,发现老侯爷的墓陵被盗了!”
“什么!?”
楚凌昭拍案站起来,气得身体晃了晃。
真是胆大妄为!这些人竟然连皇陵也敢闯敢盗!
“二皇叔的尸体可有损坏?其他墓陵可有损毁?”
“老侯爷的尸体不曾损坏,只是棺木有被开启的痕迹,怕是有人从棺中拿走了什么,另外……”
顾远风说到这里迟疑的停下,楚凌昭脑子都要气炸了,当即追问:“还有什么?这么支支吾吾做什么?”
“先帝的墓碑被削掉了半块!”
墓碑被削掉了半块!
这无异于死后将人尸体挖出来鞭尸!
楚凌昭瞪大眼睛,气得呼吸急促,半晌才破口大骂:“荒唐!胆大妄为!真是太胆大妄为了!皇陵的守卫呢?为什么没有上报?”
“三十守卫里有一半叛变,其他人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全都死了!”顾远风沉声说,想到皇陵横尸的惨状还是有些心悸。
三十守卫一半叛变。
他们为何叛变?叛变以后又效忠于谁?
安无忧已死,安珏在外逃窜,安家已是强弩之末,这些人为什么还要叛变?
就像今日朝堂上那个探花郎,放着大好的前途和性命不要,竟执意要在百官面前拥逍遥侯为王,这些人都疯了吗?他们凭什么这么确定谨之会因为一道突然冒出来的遗旨如他们所愿继位称王?
楚凌昭惊怒,脑子里纷扰不断,一时竟想不到还有什么是被他疏漏了的。
“陛下,老侯爷墓陵被盗,外界盛传的那道遗旨恐怕已经被有心之人拿走,臣猜测那些人会拿着遗旨主动去找侯爷,劝说侯爷继位为王!”顾远风开口,这一点,楚凌昭自然也想到了,他压下心头的震怒,示意顾远风继续说。
“以侯爷和陆将军的忠心,应该不会轻易相信对方的话,只怕他们会制造一些假象让侯爷和陆将军以为陛下对他们起了猜疑之心,要先下手为快,侯爷与陆将军为了自保,极有可能被逼叛乱!”
的确,楚怀安和陆戟如今恐怕已到了边关,边关离京千里,京中是什么情况他们并不知晓,若被人恶意蒙骗,极有可能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
“爱卿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理?”
“臣斗胆向陛下请命,让臣带一队轻兵赶赴边关,向侯爷和将军说明京中情况!告诉他们京中一切安好,陛下并未听信谣言,请二位先护送使臣团平安入京再说。”
顾远风主动请命,苏梨眼皮一跳,不等楚凌昭说话抢先开口:“陛下!顾大人的提议甚好,但顾大人不是最好的人选,臣女才是!”
论武力,顾远风是文官,右手还废了,根本比不过苏梨,论亲疏关系,顾远风和楚怀安、陆戟交情一般,不如苏梨现身说法来得可靠。
楚怀安之前对苏梨也不是一般的看重,若要挟持于他,除了楚刘氏,苏梨也能算是一个筹码。
楚凌昭能放心让苏梨去找楚怀安和陆戟,自然不会对楚刘氏和苏湛做什么。
“陛下,不可!”顾远风着急开口,想要阻止,再度被苏梨打断:“陛下,安珏以臣女二姐的尸身相诱,恐怕也是想将臣女引出皇城,掳了臣女好以假乱真蒙骗侯爷与将军,臣女此行正好可以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楚凌昭沉默不语,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根本没有一点思考的时间和余地,简直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按着他的脑袋在逼着他做决定。
他讨厌被操控逼迫的感觉,非常讨厌。
时不可待,一旦错失时机就会满盘皆输。
苏梨不得不再次开口:“陛下,宫中御医都会研究一些密药,若陛下不放心,臣女愿服下毒药,陛下将解药给可信之人与臣女一起出发,一旦发现臣女举止有异,没了解药臣女必死无疑!”
宫中的确有这样的密药,很多时候是用来控制死士用的,死士可以扛得住酷刑逼供,却扛不住药发时的痛不欲生,可见这些药的药效有多惊人。
苏梨提出这个方法,的确可以让楚凌昭安心很多。
“陛下……”顾远风还要再劝阻,楚凌昭抬手制止:“爱卿先出去,我与苏县主有话要说。”
这便是基本定下了,顾远风担忧的看看苏梨,苏梨并未回应他的目光。
这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学生,即便五年未见,他也对她骨子里的倔强坚持了如指掌。
她想做的事,从来没有人能拦得住。
顾远风离开,偏殿又恢复安静,楚凌昭负手站在苏梨面前,方才的情绪已悉数收敛,又变成平日那个运筹帷幄的帝王。
苏梨跪在他面前,明明很是低眉顺眼,背脊却挺得笔直,那根不肯弯折的脊梁骨丝毫不输男儿。
“此行你想问朕要多少人?”
楚凌昭问,表情晦暗不明,深不见底,叫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苏梨深知现在不是她想要人楚凌昭就会给人的时候,仰头平静反问:“陛下想给臣女多少人?”
“如今京中时局不明,正是用人之际,朕身边能用的人不多了。”
楚凌昭说的是实情,镇北军由陆啸带着,要威慑胡人使臣团,不得随意调用,赵飞扬率领的骠骑军才与安家有谋逆前科,贸然调入京中说不定反而会弄巧成拙,楚凌昭能用的,只有皇城的亲兵和自己这些年培养的暗卫。
暗卫的数量有多少,他不能给苏梨透底,这些都是他的心腹精锐,多给苏梨一个,对他的隐形威胁就会多一分。
“陛下,仅凭臣女一人,恐怕无法取得安珏首级,若陛下要生擒安珏,投入的人手恐怕需要更多。”
苏梨也实话实说,她如今是把自己作为诱饵引安珏出来,楚凌昭想空手套白狼也没有这样的好事。
“朕给你五个人,这五个人不会听命于你帮你做事,无论发生什么,只有安珏露面,他们才会出手。”
这话的言下之意是如果苏梨没本事把安珏引诱出来,先被安珏的人杀了,那些暗卫也不会出手帮她。
五个人,是他愿意给苏梨的人手上限。
苏梨点头,楚凌昭没提给她喂毒的事,已经是最大的宽容和信任。
“除了这五个人,臣女还想问陛下要一个人与臣女一同出发。”
“谁?”
“军情处副主蔚,赵启!”
傍晚苏梨才从皇宫出来,残阳如血,天空被染成艳丽的红,夜风渐起,吹散白日的燥热带来一丝凉意,不远处一道玄色背影负手而立,正静静地等着她。
苏梨毫不意外,提步走过去:“让先生久等了。”刚站定,她便开口认错。
早习惯了她的性子,顾远风也没计较,语气难得轻松:“无妨,反正五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时。”
苏梨无言,有些惭愧,回京以后为了不将顾远风卷进来,她一直刻意与他疏远,他却不曾介意,几次三番替苏梨说话解围,到了今日,苏梨又擅作主张做了决定,全然没把他这个先生放在眼里似的。
“何时出发?”
“入夜便走。”
“此行有几成把握?”顾远风问,目光落在她脸上那小片伤疤上,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知道他在问的是自己有几成胜算,苏梨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坦诚:“没有胜算。”
楚凌昭的暗卫不帮苏梨,仅凭苏梨一个人,苏梨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到安珏露面。
她赌的是安珏自负,像张岭那样刚愎自用,为了断臂之仇,绝根之恨,会亲自手刃苏梨方解心头之恨。
若他背后还有人帮忙谋算,苏梨这一去,只会凶多吉少。
“没有胜算?”顾远风喃喃自语,有些失神,片刻后自言自语道:“五年前你应该也没打算再回京都,如今不也回来了吗?凡是不到最后一刻,应该都还是会有转机的。”
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说完他却像是说服了自己,抬手在苏梨脑袋上揉了一下,像多年前教完课业送苏梨回家那般。
“去吧,你担心的人,我都会帮你看顾好的。”
五年前苏梨没与他辞行,如今想来,若是那夜苏梨没去侯府,而是去了顾家,他也会如今日这般让她放心离开吧。
眼眶微热,苏梨后撤一步跪下,端端正正叩拜:“阿梨谢过先生!”
“不必,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此生若无师徒羁绊,如何能亲眼得见你如何迎着风雪傲然绽放呢?
与顾远风辞别,苏梨没有回县主府,径直去城中棺材铺要了一口棺材。
棺材是上好楠木做的,黑漆上得很是均匀流畅,里面铺着绵软的绒团,放着秘制尸香,有助于保存尸身。
苏梨爽快付钱,伙计驾着车和苏梨一起把棺材运到县主府,因着白日的变故,县主府没点灯,府里黑黢黢的,马车晃悠悠到了府门口才看见一个人长身而立,正是赵启。
“赵大人!”苏梨唤了一声算是打招呼,轻松跃下马车,也没跟赵启客气,直接招呼:“赵大人来得正巧,烦劳赵大人搭把手与伙计一起把棺材抬进去。”
赵启性子内敛,并未多言,闷头与伙计一起把棺材抬了进去。
府上没有设灵堂,苏梨直接让他们把棺材放在大厅。
吴大吴二等了许久,乍然见苏梨让人抬了口棺材回来吓了一跳,但见赵启这个外人在并未急着提问。
放好棺材,苏梨从袖袋里拿出那支翡翠簪放到里面。
她的动作很轻柔,生怕多用一点力气就会把簪子弄碎似的。
放好簪子苏梨回头对吴大吴二叮嘱:“我有事要连夜离京,你们一人带十个人去见赵大人和顾大人,他们会帮忙看顾阿湛,若有什么意外,可听他们吩咐行事。”
“姑娘只身一人要去何处?国公大人命我等保护姑娘和少爷,姑娘的安危也在我等的职责范畴!”
“我有一些私怨要处理,陛下命赵副蔚与我同行,诸位不必担心。”
赵启放好棺材便挺直背脊站在旁边,吴大吴二知晓他就是当日揭发陆戟擅离职守之人,对他的印象很不好,还要劝阻,被苏梨一个眼神制止。
如今情形复杂,苏梨这样安排自然有自己的考量,想起陆国公临走之前的嘱咐,二人咽下尚未出口的话拱手行了一礼,算是接受苏梨的安排。
“赵大人稍等片刻,我再去拿些盘缠便随你上路。”
苏梨说完转身从容不迫的进了内院,绕过回廊,快走到自己院子的时候,之前保护苏湛的一个人出现在苏梨面前。
苏梨连忙开口:“明日一早去四方镖局,请他们派最好的镖师押一路空镖,沿着寻常商队去边关的路线走,夜里留宿去烟花之地,一应花销先垫付,记在逍遥侯府的账上便是!”
……
亥时一刻,两匹快马踩着夜禁的点出了城,隐入夜色之中。
在他们身后,五个黑影如鬼魅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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