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别看(1 / 2)
入夜,县主府,苏梨洗漱完以后,丫鬟都撤了出去,房间安静下来,只剩清浅昏幽的灯光。
灯是和那十万两白银一起赏下来的,灯罩是漂亮的琉璃盏,里面不是烛火,而是夜明珠,光亮柔和,折射出绚烂迷离的投影,很是漂亮。
苏梨披着一件外套坐在床头,手里拿着那两份婚书。
婚书都是楚怀安执笔写的,字迹难得好看,遒劲又飘逸,一如他的人。
苏梨还记得那日在漓州他是以怎样欢喜的神态写下这两份婚书,他咬破了指尖,将血压在她的指腹,郑重其事的盖下手印,许了她的余生。
然而不过月余,他将这两份婚书还给了她,还是借他人之手,连当面的一句解释都没有。
苏梨把两份婚书上的字反反复复读了很多遍,几乎把每一个字都烙在了心里,刻在脑中。
她才二十一,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喜欢过两个人,却从未与人山盟海誓过。
这婚书上的每一个字都是她发自内心的许诺,写下婚书那时她便想,她会嫁给那个叫楚怀安的男子,做他的逍遥侯夫人,为他相夫教子,与他相守到老,敬他爱他照顾他。
她在心里幻想了许多有关他们的以后,独独没想过他们其实不会有以后。
看得久了,眼睛有些发酸,苏梨抬手把婚书放到一边,打开那个荷包。
荷包很旧了,样式有点眼熟,苏梨仔细看了一会儿便认出那是楚怀安之前随身携带的荷包,去年宫宴他还拿出来下注过,当时他收得快,苏梨只晃了一眼,猜测那是苏挽月送给他的,才被他佩戴到现在。
看见荷包里的东西以后,苏梨微怔。
荷包里是一块普通的鹅暖石,石头是淡橙色,不知是不是被经常拿出来把玩,表面十分光滑,像是刻意打磨过,里面有几条白色条纹,比一般石头稍微好看,但一文不值。
这是楚怀安十五岁生辰那日,苏梨送给他的。
楚怀安十五岁的生辰办得很盛大,那时先帝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便想借他的生辰给先帝冲冲喜。
生辰当日,先帝与太后皆出宫到逍遥侯府给他过生辰,京中的王公大臣也都聚在一起。
那天面容俊朗的小侯爷春风得意,收到的珍奇贺礼无数,得到的宠爱也绝世无双,不知让多少人羡慕得红了眼。
然而那天楚怀安很不开心,因为他最想看见的人并没有去。
苏挽月已经及笄,及笄后被赵氏要求苦练女红,准备自己的嫁衣,雀翎嫁衣的绣工要求极高,她根本没有机会出门来参加楚怀安的生辰宴会。
其实也不算是没有机会,许是苏挽月早就察觉到楚怀安的心思,觉得应该斩断这段莫名的不容于世的感情,便刻意躲着楚怀安。
当晚楚怀安喝了不少酒,夜里熟门熟路的翻墙进了尚书府想去找苏挽月,当时还是太子的楚凌昭正好也在府上,苏梨赴宴回来后心神不宁,最终在楚怀安险些与楚凌昭撞上的时候把楚怀安拦下偷偷带出了尚书府。
出了尚书府,楚怀安发酒疯把苏梨掳上马在城里策马疾驰,然后一头扎进了护城河里。
楚怀安不会游泳,据说是他幼时曾不慎跌入湖中,所以后来一直怕水。
酒壮怂人胆,他喝醉以后倒是一点都不怕了。
苏梨跟着跳进河里,试图把他从河里捞起来,他却发了浑,嘴里不停地嚷嚷觉得自己空守着一腔深情,却看不到希望,活着没意思,还不如就这么死了算了。
苏梨那时力气尚小,根本折腾不过楚怀安,楚怀安喝了不少水,后来喘不过气,抓着苏梨本能的寻到她的唇掠夺空气。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亲昵动作,让在感情方面懵懂青稚的苏梨模模糊糊萌生了些许暧昧的念头。
如今想来,苏梨其实也不确定那是不是喜欢,也许第一次和她发生亲密接触的人是其他男子,她也可能会产生既羞涩又忍不住想亲近的念头。
为了让楚怀安乖乖听话,苏梨从河里摸了一块石头装在自己的荷包里,谎称是苏挽月送给他的生辰礼物,还引用了一句很唯美的诗。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楚怀安并不记得那诗,却听懂了这诗里的含义,于是他心满意足的拿着荷包上了岸,认认真真做了多年的磐石,守着他的蒲苇。
苏梨没想到楚怀安把这石头和荷包留了这么多年。
荷包原本绣着图案的丝线已经磨损了许多,线头毛毛躁躁的翘着,再没了原来的精巧。
苏梨轻轻摩挲着那荷包,心脏涌起浅浅的酸涩和憋闷。
不知是为年少轻付的情衷,还是为那些早已逝去的年华。
时光过得那么快,她早就不是最初的勇敢模样。
一直看到后半夜,眼睛实在酸胀得睁不开了,苏梨才把几样东西装好收起来睡觉。
没睡多久,苏梨便被丫鬟吵醒了,丫鬟急急的喊着她,慌慌张张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苏梨换好衣服出来,压着起床气跟过去才知道是昨天带回来那个将士半夜梦魇,竟掰断了床板,用木茬捅了自己一下,下人一早看见满床的狼藉和血,吓得没了魂。
苏梨让人去找了大夫,又让丫鬟烧了热水,自己先扯了布条给那将士简单的包扎。
昨天苏梨已经看过了,这个将士腰上没有腰牌,不知是被他丢了还是故意藏了起来。
这个将士丝毫不理苏梨的情,躺在床上痛苦的嚎叫,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
他想死,不想再苟活于世。
怕他想不开,苏梨又把他打晕了。
大夫很快赶来,帮他处理了新伤口,又拆开断臂的纱布。
纱布一拆开,屋里的丫鬟全都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脸色发白。
断臂处的伤口显然没有好好的上药护理,本该结痂的伤口隐隐有发白腐烂的迹象,看上去狰狞又恐怖。
苏梨虽然没有被吓得脸色发白,也还是惊了一下,难怪昨天她刚碰到这个人的断臂,他就那样痛苦的哭嚎出声。
“怎么会这样??”
大夫的脸色不大好,苏梨偏头看着他:“他是在战场上受的伤,尽管给他用最好的药治伤,钱的问题不必担心。”
“是。”
大夫应下,和苏梨一起帮他处理了伤口重新包扎。
怕他再做什么傻事,苏梨调了一个护卫过来专门看着他。
如果他要做自残的事就先直接把人打晕,把药灌进去,等伤好些了再慢慢沟通。
做完这些,日头已经有些高了,苏梨回房间洗漱,用过早餐以后又带着两个护卫出了门。
铺子和地都已经看好了,要运作起来她还需要人手。
这几天她已经有了盘算,她可以先从其他作坊买布匹来做衣服,先把成衣铺开起来,但目前市面上的布匹的颜色大多比较单一,后面还是要自己雇人养蚕、种棉花用独门染色技术做出来的布匹才更好看。
那十万两白银是苏梨那日在御书房问楚凌昭要的,她答应过楚凌昭,要在三年之内让这十万两白银翻十倍,不仅如此,她还要以远昭第一皇商的身份,和远昭相邻的几个国家达成贸易往来。
先帝以前秉持的思想是强兵强国,但在商贸方面颇有些闭关锁国,经过胡人这一战,楚凌昭已经意识到消息闭塞会带来的惨重问题,他会着手肃清朝纲,也要和其他诸国加强往来联系。
诸国若善,则远昭是他们的盟友,诸国若不善,远昭也好早做防御。
要做到这样,苏梨需要的人手自然也不是一般人,昨天听赵虎说镇北军存活下来的两千将士都要被遣散回乡,苏梨的心思便不自觉打到了他们身上。
这些人受过最严苛的训练,身手不凡,且胸怀正义,经此一役,他们的确不适合再上战场,但遣返回乡未免有些暴殄天物。
他们在军中待了很多年,除了遣散的那点银两,再没有别的谋生技能,回到乡里不知道会面对什么,与其让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过完后半生,苏梨更想让他们过得好一点。
等商号发展起来以后,远昭将士的家人也能得到更好的生活保障。
城里已有的成衣铺不少,都有自己固定的布匹供应商和绣娘,技艺好的绣娘轻易不会给别人做活计,这是这一行的规矩,所以苏梨要想做衣服,得自己另外找绣娘。
所以苏梨去兵部要了一份镇北军将士的花名册,将祖籍在京都附近的人都标注了出来,一共有三百二十人,苏梨派人按照标注出来的名单挨家挨户的走访,家中有人能绣东西的全都登记下姓名,自己则带着十一和两个护卫去城里的商铺谈布匹买卖。
之前苏梨买了不少布匹,经过对比,苏梨发现京南成衣铺的布匹料子最好,城北祥宁成衣铺的料子次之,城西昭安成衣铺的料子尚可,其他成衣铺的料子则完全不行。
苏梨首选去了京南成衣铺。
安家垮了以后,京南成衣铺如今是城中规模最大的铺子,铺面足有三通房,门面宽敞,布匹和成衣样式繁多,且款式新颖。
苏梨和十一刚进去,一个伙计就上前慌慌张张的把苏梨拉了出去。
“喂,你什么人?想干什么?”
十一大声嚷嚷,旁边两个护卫抽刀挡住伙计的去路,那伙计吓得立马顿住,回头涨红着一张脸看着苏梨。
“姑……姑娘,这个月我的工钱没……没了,下……下个月我定把钱还给姑娘。”
这人越说脸越红,许是没干过拖欠别人银两的事,羞臊得恨不得当场找个地洞钻下去。
苏梨想了一会儿记起这人是之前那个叫张五的伙计,见他似乎窘迫得要晕过去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张公子不必紧张,我今日不是来要账的,只是想来跟你们周老板谈笔买卖。”
张五穿着粗布麻衣,平日被人吆五喝六的惯了,猛然听见‘张公子’这个称呼,顿时惶恐不安:“姑娘叫我张……张五便是,我只是粗人一个,当不起公子这个称呼。”
“……”
就你说话文绉绉这样,哪里像个粗人了?
苏梨腹诽,面上微笑:“不过是个称呼罢了,张公子不必介意,还烦请你带我去见一下你们的老板,我有正事要跟他商量。”
这笑容清浅和煦,张五在心里突兀的想,这位姑娘和旁人不一样。
他晃了下神,随即低下头去,低声道:“姑娘请随我来。”
成衣铺后面是一个幽静的小院子,院子里种着两棵枣树,春意十足,树上已是一树绿油油的嫩叶,在阳光的照耀下看着十分好看。
张五默不作声的带着苏梨往前走着,没一会儿耳边忽的传来咿咿呀呀的声响,那声音既痛苦又欢愉,张五一听立刻变了脸色,下意识的扭头想捂住苏梨的耳朵,却被苏梨一脸的平静弄得有些发怔。
“姑娘,许是少东家又在屋里干些荒唐事,姑娘不如先在外面等着,我去请掌柜的出来吧。”
张五小声说,语气带了哀求,不知为何,他不想让苏梨与这样的龌蹉事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苏梨没有兴趣听人墙角,应了一声好转身准备离开,却听见那屋里的声音陡然变得高亢,片刻后房门被打开,一个粗莽的汉子扛着一个麻袋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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