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金戈铁马入梦来(1 / 2)
好日子如同白马过隙,一转眼就从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春日,步入了细雨枇杷熟的初夏。
经过林青反复筛选,杜家的绣技班招了二十个心灵手巧的女孩子,许氏性子温柔,教的尽心尽力,义学里又管饭,女孩子们知道这是改变命运的一次机会,俱都学得刻苦用心。
杜梅通过京中小报,和江陵城周边的几个州的大商户有了联系,他们都派了老练的掌柜来洽谈,定下了酒楼合作的初步计划。
林丹和林岱将旁边的粮铺盘了下来,因着还是卖粮食,便将铺子里剩下的五谷杂粮一并收了,牛二舍不得老娘,又怕管不过来这么大的铺子,杜梅只得让大丫从射山镇过来接手粮铺,已经开始在牙行里物色伙计。
因着之前何掌柜冒险到南边卖粮,是通过牛二堂哥请的清河县威武镖局的王镖头陪同,事情做得十分顺利稳妥,杜梅便想着以后外卖小队若接了外州的生意,或可以和他们合作。
牛二听说了这事,自告奋勇替杜梅上门去谈,没想到第二天王镖头就找到了梅记酒楼,清河县押送货物的生意哪能和江陵城这样的皇城比,这要是攀上了关系,威武镖局可就算是咸鱼翻身,过上好日子了,他这个镖头也不用整日为发不出工钱而愁眉苦脸。
林岱和林峥自然是乐意的,但他们还是很谨慎地和王镖头谈了合作细节,分清各自的责任,又请了董昌和叶丹来,拟了份契约,这事就算妥了。
事情一件件一桩桩,哪怕不用杜梅出面,也都能办得顺遂,如此,她也乐得清闲,凡事只要拿个主意,其他的都交给身边的人去做。
日头一日日开始毒了,楚霖和杜梅无事时,便喜欢窝在忠义侯府的小园子里,那里修竹茂密,紫藤繁盛,哪怕只是坐在廊下美人靠上,依偎着看荷塘里的几枝红荷,数尾游鱼,也能度过温馨美好的一天。
夏日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杜梅早上到梅记酒楼的时候尚还阳光普照,及到中午时却下起了大雨,食客一下子少了很多,按惯例,楚霖早该来了,杜梅站在二楼窗前望着外面接天雨帘,心中莫名焦虑,却还极力安慰自个,楚霖定是被大雨耽搁了。
远远的,街面上飞奔来一匹马,外面的雨太大了,根本看不清来的谁,杜梅急急的下楼找毯子,这样的天气很容易被淋~病的。
“郡主,王爷即将出征!”来得竟然是石头,他不顾浑身上下淋漓的雨水,拱手道。
“什么!出什么事了?去哪儿?”这消息来得太突然,杜梅一下子懵了。
“蜀军余孽负隅顽抗,定北军久攻不下,已连伤两员大将,先锋宁鹏远更中了敌军陷阱,生死未卜!”石头极速地说。
“回家!”杜梅将毯子递给石头,冒雨出门,小七已经将马车赶了出来。
雨骤风狂,街面上空无一人,小七将马车赶得几乎飞起,两人很快便到了燕王府。
“三哥!”杜梅直直地闯进去,府里的人进进出出忙碌准备,神色紧张。
“梅儿,有没有淋到雨?”白袍银甲的楚霖已经穿戴整齐,转过头来,关切地问。
“为什么这么急,你一定要去吗?”杜梅眼角低垂,开口,已然哽咽。
“蜀地战况已拉锯了半年之久,定北军长途跋涉,本该速战速决,却不料敌军坚守不出,又引奇兵设伏,抢夺了粮草补给,宁小将军气极率部叫阵,竟误入陷阱,敌军此时气焰嚣张,传言说已经俘虏了他,他可是太后的兄长,我若不前去督军剿灭余孽,新帝的皇位只怕要动摇,大顺朝又要不得安宁!”楚霖将杜梅搂在怀里,他当然舍不得她,可国难当头,他必须出征!
“我是医者,可以救治伤患,我要和你一起前去!”杜梅在他怀里深吸一口气,抬头道。
“军中都是男子,你去多有不便,此次贺联会随军前往,吉安、少淮、瑾年、默天也与我同行,你就放心吧。”楚霖将杜梅抱得更紧些,他也想她在身边,可他更怕自己无法分身照顾她,若有万一,他后半生还怎么活!
“那你要小心,刀剑无眼!”杜梅环抱楚霖的腰,将头贴到他的胸膛里,她听过他咚咚的心跳无数次,这次却万般不舍。
“我带了你绣的荷包。”楚霖指指腰间,烟色的流苏温柔荡漾。
杜梅拔下头上的紫檀簪,如瀑的黑发散落,她将发簪举到楚霖面前:“这是我外祖的信物,他从来都是常胜将军,未有败绩,你戴着它,定会保佑你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好,我此去,快则一月,慢则两月,必然回来。”楚霖接过发簪,换下碧玉簪,插在发髻上。
“无论如何,都要给我写信!”玉臂缠上楚霖的脖颈,杜梅踮起脚尖,将唇送上去,泪珠终于不听话地流淌下来。
“梅儿!”楚霖心中万分不舍,他深情地托住着杜梅的下巴,双唇在娇嫩的花瓣上辗转吸吮,并将她眼泪一一吻去。
“王爷……”屋外传来赵吉安的犹豫而忐忑的声音。
“就来!”楚霖威严答道。
“你去吧,我不送你。”杜梅低下头,满头乌发遮住了她伤心的眉眼。
“好。”楚霖也不忍离别,转身欲走。
“但我会等你回来,在城门口迎接你!”杜梅扬起脸,用尽全身力气笑。
“我会为你平安归来!”楚霖再次抱了抱她,旋即,开门出去了。
“出发!”杜梅在屋里听见楚霖的命令,泪水再次决堤。
楚霖带军出征,杜梅一下子觉得府里空落落的,走到哪里都是她孤零零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再没人喂她吃这吃那,她的胃口突然变差了,读诗的时候,也没有人给她讲意境情怀,与她赌书泼茶,常常一本书在手,半日也不曾翻动一页。
当她独自走到园子里,原本清凉的竹林回廊因没有楚霖,竟觉冷意森然,她每日的药不能断,却突然苦得无法下咽,小碟里依旧有酸甜的蜜饯,可再没有人将蜜饯含在嘴里化出甜水,慢慢渡给她。
她在楚霖坐过的大案后坐着,仿佛一下子明白,他每日笑的,都是因为自己在他跟前嬉闹,那是两个人的欢愉,也明白他为什么宁愿到梅记和落梅轩去陪自己谈枯燥乏味的生意,也不肯一个人待在家中。
她在大案的抽屉里翻出很多画稿,那上面全是她,凝神写字的样子,窗下绣花的样子,甚至带着袖套片鸭子的样子,更有趴在桌上睡着了流口水的样子。
看着这些不知什么时候画的画稿,杜梅一下子抽抽噎噎哭了,自个前段时间一心想要出门,却不知,此刻是多么怀念两人厮守的时光。
杜梅哭累了就去睡,她要好好的等楚霖回来。
晚间下了很大的雨,园子里的竹叶被雨打的簌簌响了一夜。
“啊!”杜梅突然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一直以来,她梦见的都是千百年后的现代,而刚才的梦中,她竟然看见的是火光冲天,四处硝烟的攻城战场,而那城门楼上分明写着蜀城!
战场上被燃烧的浓烟笼罩,天地昏暗,两组壮汉扛着粗壮的柱子正在撞击城门,还有多队将士扛着云梯蜂拥爬上敌楼,然而却有大部分人被敌军居高临下砍翻掉落。
不远处立着六匹马,前后有兵士护卫,眼见攻城伤亡惨重,一匹雪白马和枣红马飞奔而出,马上之人飞掠到城墙上,浴血拼杀,这两人正是铁黎和袁瑾年!
他两人以一当十,越战越勇,敌军守将杀红了眼,全部冲上来轮战,更有火箭滚木擂石之类尽数往城下投掷!
“我去助他们一臂之力!”眼见着敌众我寡,宋少淮打马向前。
“我与你同去!”裴庆一抖缰绳,飞奔而出。
正当两人离开之时,不知何处飞来了十几支冷箭,齐齐向留在队伍中的两人射去。
楚霖手中白虹剑所向披靡,可苏默天本是文弱书生,在巡京营刚练了几个月,就被楚霖举荐去了大理寺,不要说他武功不行,就是临阵对敌的经验都没有。
如此,楚霖不仅要护住自己,还要兼顾他,在倾身为他挡下最后一支箭后,刚想起身,耳边已听见另一支箭破风而来的声音,他本可以顺势趴下躲过,可苏默天就在身旁,定会被射中要害。
楚霖别无选择,他猛然起身,举剑格挡,可那箭已经很近,虽偏离了他的胸口,却一箭贯穿肩甲!
说时迟那时快,宋少淮和裴庆眼睁睁看着乱箭齐发,却无法赶回保护!
杜梅梦到这里骇然而醒,至于楚霖是否受伤,有无性命危险,她全都不知道,心里一时惊慌不定。
“姐姐,你怎么了?”自打楚霖出征,小七一直睡在外间,她听见动静,着急地敲门问道。
“无事,王爷可有信来?”杜梅捂住心口,定定神问。
“没有。”小七低声回答。
“现下什么时辰了?”杜梅看看窗外,夏日天亮得早,此时已微微泛白。
“约莫四更天了,姐姐还可再歇会儿。”小七回头看了眼沙漏说道。
“你去告诉石头,准备马车,我今日起开始上朝!”杜梅翻身起床,依惯例,梦醒后,无论你多想知道后面的结果,都不会再梦回去的,她不如去朝廷上看看。
这一个月来,杜梅每隔五天就写一封信,却只收到楚霖一封报平安的回信,想来前方定是恶战,适才这场噩梦,更让她不能坐在家中傻傻苦等下去。
她外祖母预见过大顺朝盛世太平,而她母亲预见了那场浩劫,这些在现实中全部实现,而她梦见的,却不知离真正发生还有多久,如果尚未发生,她定要将结局逆天改写!
杜梅穿上朝服,胡乱喝了一碗粥,坐上马车进宫,她从未上过朝,也不知道有什么规矩,但她此刻已经管不了那么多。
因她本身地位尊崇,又与楚霖有御赐姻缘,故而,宫门前的侍卫虽没见过她上朝,但见到赶车的石头和忠义侯府的灯笼,便立时放行。
楚霖亲自出征,朝中大事就交给宋平和苏衍两人共同主持,因大敌当前,他们两个的儿子都在军中,故而难得一致对外,尽力辅佐皇帝,故而朝堂上还算安稳。
杜梅突然出现在朝臣班列中,不仅宋平和苏衍有些惊讶,就连皇上也深感意外。
“郡主身子一直不爽利,该好好调养,王叔曾为此告过假,朕答应过,免了你的朝会。”楚恒微笑着看杜梅。
“皇上的恩典,臣铭记在心,但,此刻国家危难,我身为忠义侯,实不该躲在家中不问朝政。”杜梅拱手行礼,她行的是男子礼仪,直显英姿飒爽。
“也好,朝中正是用人之际,还请郡主多多谋划。”楚恒点点头道。
“报……”外面传来兵士小跑的脚步声,“前方八百里加急!”
李公公急忙接过呈给楚恒,军务紧急,朝会草草结束,其他大臣都走了,只留下宋平苏衍杜梅三人,他们在御书房传看了军报。
楚霖在军报中写到,蜀军在城中囤积了大量的军械火药,又刚抢夺了粮草,近一个月来,如论如何骂阵,他们都坚守不出。
定北军远道而来,深入蜀地,打了几场恶仗,又遭了埋伏,粮食火药弓箭等补给一时接应不上,楚霖率部前来,虽带来了大量物资,但也经不住这般拖延消耗,更重要的是夏季来临,定北军多是北方人,不适应蜀地闷湿气候,已有多人染上湿毒,全身遍布水泡,痛痒难耐,贺联虽日夜救治,却收效甚微。
为此,楚霖打算再过十二日,新一批补给送达时,集中兵力强行攻城,以达到速战速决的目的。
杜梅特别留意了落款时间,离他们收到信,已经过去了两天。
“摄政王提议强攻,三位爱卿有何建议?”楚恒到底是个孩子,他有些担心地问。
“蜀军奸诈,必须速战速决,如若不然,物资消耗巨大不说,人员也将会被拖垮!”宋平极力赞成楚霖的主张。
“摄政王信中提到,敌军武器粮草储备充足,强行攻城,若是一举成功也就罢了,倘若久攻不下,又该如何是好?”苏衍摊开双手,无奈道。
“我军长途跋涉,物资补给困难,用几万兵士围困一座储备丰富的城池,时间拖的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若有其他地方在此时发生暴乱反叛,我们将疲于奔命,更加难以应对,眼下只有强攻,一来可以快速扫除余孽,二来亦可震慑其他地方蠢蠢欲动的野心。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