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南征(1 / 2)
辽国金殿上,完颜宗用侃侃而谈。
“西门庆水灌大名府,上伤天理,下背仁心,鬼神不佑,其败一也;中华联邦新国初立,威刑极甚,前朝官吏满门杀绝者甚众,百不存一,因此人心不稳,若有边患,必有骚然之变,其败二也;西门庆集江南明教,劫吐蕃残部,聚大理段氏,欲以新政惑天下人之耳目,却不知群虎并行,谁肯为后?权利当前,必攫而后已。他日战端一启,西门庆临于战阵而疏于内政,明教、吐蕃、大理权心并作,内忧外患之下,国中必乱,其败三也;中华联邦人马多为梁山旧部。梁山水泊人马,精于水战,疏于步战,惮于骑战,以此羸弱之军,却要与草原男儿长刀怒马争雄于平野之上,虽西门庆有天纵之姿,善能恃诡计凌人,亦无法竟其功、全其众,由此可知其败四也;西门庆逐良士于前,克赵宋于后,因此言行法随,志骄意满,遂仗势欺西夏,拒大金,自困于无援之地。泽水困,君子以致命遂志——来日便是西门庆致命之时,其败五也!”
这一番话,完颜宗用说得掷地有声,听得耶律延禧眉开眼笑,食髓知味后意犹未尽地问道:“宗用殿下果然大才,这一个五败,直说进寡人心坎里去!西门庆五败之道既明,却不知何为五胜?”
得帝王钦敬,完颜宗用心理上感到了极大的满足,睥睨辽国众人,傲然道:“西门庆有五败,陛下自然有五胜——陛下起兵为萧相国复仇,此臣有忠来君有义,上合天理,下顺人心,此仁胜一也;陛下有大威德,国人俱心悦诚服,耶律章努之叛,耶律淳宁舍帝位,不舍陛下,可知陛下之得众,胜杀戮旧臣之西门庆远矣,此义胜二也;西门庆中华联邦所谓议院,不过乌合草聚,各自为政,法令尚未出笼,先便互相掣肘,彼此攻讦,丑态百端,至此献尽。何如陛下政分南北,两院枢密辅弼有方,一令而决,万民景从,此治胜三也;西门庆草寇出身,数年间侥幸而窃宋位以自代,其所部者,多渔夫、游丐、泼皮、无赖、贩夫、走卒、降兵、败将,虽多无用,况不多乎?而大辽雄立北疆数百年,有乌隗部、伯德部、南克部,北克部、梅古悉部、室韦部、五国部、乌古拉部……部部精锐勇猛,又对陛下忠心不二,以北凌南,真如以虎吞羊,此众胜四也;西门庆临西夏以威,拒大金之盟,而陛下早年与西夏有甥舅之情,今日又与我大金结兄弟之义,此消彼长,此弱彼强,敌势薄,我势厚,兵戈一动,大金响应于后,西夏鼓噪于侧,西门庆欲不败,岂可得乎?此援胜五也——以此五胜对五败,故陛下有不战,战必胜矣!”
耶律延禧手舞足蹈,踢翻了龙书案,大笑而起:“寡人意已决,南征汉蛮,有我无敌!敢有再谏阻拦者,便是与寡人之斧锧鼎镬作对,必不轻赦!”
一时间,金殿之上,谀词如潮,耶律余睹、耶律达曷野、驸马萧显等人,面面相觑,彼此无言。
耶律延禧志得意满,下殿来到完颜宗用面前,携了他的手道:“宗用殿下,寡人今日方知,大金是我好兄弟!今日兄弟之盟既成,寡人在此发誓,今生今世,必不负大金国之义!”
完颜宗用亦正色道:“我家狼主哥哥也是说一不二的好男子,既然与大辽缔盟,从此守望互助,兄弟亲睦,若有虚言,天诛地灭!”
旁边的耶律余睹听着,实在忍不住,便愤然道:“宗用殿下,大辽大金既是兄弟,便请大金归还我大辽的辽东之地,也是兄弟间应有之义!”
完颜宗用听了,连连点头:“余睹将军此言说得是!”
如果他严词拒绝,倒也罢了,谁知其人却点头赞成起来,一时间,金殿中上至耶律延禧,下到耶律余睹,众人尽皆惊得呆了。
却见完颜宗用满脸的正气凛然:“辽东之地,我大金若是取自大辽,此刻咱们已成兄弟之邦,自然当完璧归赵才对……”
耶律延禧两眼又放金光,心道:“莫非是寡人大威德所至,势震大金,所以这些女真人方才献土归附?”
当天祚皇帝做梦娶太后——正想美事儿的时候,却听完颜宗用接着道:“……但是!”
这一“但是”,让耶律延禧的心又凉了半截儿。
果然,就听完颜宗用悠然道:“但是——我大金之得辽东,是从高永昌手中夺来。高永昌者,渤海旧人也,其人今年年初趁乱而起,占据辽阳,建大元国,年号隆基,因此辽东之地,此时已非大辽国土。我大金东京路留守使智多星吴用,用兵如神,旬日之间,讨平高永昌之乱,为我大金定鼎辽东,立下了赫赫的汗马功劳——此辽东,是我大金取自高永昌之手,非夺自大辽,安得尺寸还与大辽乎?余睹将军之言,可谓不通又不通矣!”
耶律余睹听了,忿气填膺,正要大力反驳完颜宗用的狡辩,却被耶律延禧抢在了头里道:“宗用殿下休要计较了——你我两家既已结盟约为兄弟,便当为通家之好,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区区几千里土地,给谁不是一样?何必争多论少,徒显小家子气?”
这时的耶律余睹,被一口小家子气梗在喉咙里,脸都憋得青了。却听完颜宗用笑道:“陛下见得是!常言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若不失辽东,岂可得中原阔土?此正所谓塞翁失马,安知非福?龙之翔也,必潜乃藏,陛下南征飞腾之兆已显,可喜可贺啊!”
失地辱国,却被宣传成了飞腾富强之兆——耶律延禧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坦然受而不疑,更向着完颜宗用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承蒙宗用殿下吉言,若有所得,不敢有忘啊!哈哈哈……”
这一日耶律延禧兴致极高,召开了盛大的宴会,款待亲密的大金国兄弟。筵上又颁布下御令,群臣尽可放怀痛饮,虽有忘机陶情、放浪形骸者,皆不罪。
美酒虽然盈席,耶律余睹却全无饮意,只是向身边耶律达曷野、驸马萧显等人低声喟叹道:“今之嗣主,忽于至道,却惛于诡,乱于诈,迷于言,惑于语,沉于辩,溺于辞——以此论之,我大辽亡无日矣!”
身边众人无不叹息。耶律达曷野道:“妹夫素来足智多谋,必有决断。”
看着众人殷切的目光,耶律余睹苦笑一声,低下了头去,心中自思道:“若是外甥晋王敖鲁斡有果敢之材——后日天祚帝出兵,国内空虚,萧奉先又死,无人掣肘。此时以贤王子之身起而一呼,攘臂而从者必辐凑云集,那时请天祚帝逊位,敖鲁斡继承大宝,国事尚有可为——只可惜,敖鲁斡生性贤孝,必难为此道。唉!晋王以贤孝得国人之心,却又以贤孝失柄国之机,这贤孝二字是好是歹,却也实在是难说得紧!”
想到苦情处,耶律余睹举起杯来,猛灌一口,喷着酒气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当,南征之事既然已成定局,咱们也只好随机应变吧!”
酒筵后第二日,耶律延禧修国书一封,遣大臣往西夏出使,除与夏主李乾顺畅叙甥舅之情外,还请求当辽军攻击中华联邦北疆时,乾顺能出兵骚扰中华联邦西鄙,与辽国遥相呼应。
兵行神速,也等不及西夏回书,第三日,耶律延禧便正式遣将南征——受了完颜宗用五胜五败之说所鼓舞,耶律延禧本来又想御驾亲征的,可惜自护步答冈一役后,群臣后宫都变作了惊弓之鸟,死死地拖住了他,耶律延禧这才没有去成,只得在宫中大叹自家倒霉,一国之尊,却不能尽展其材,扬威于战场云云,萧贵哥与一帮子美女千依百顺地哄着他。
耶律延禧呆得闷了,又想要出城打猎,这回是一帮子大臣玩儿了命阻挡——他们怕这位游嬉皇帝兴头一起,这猎就打进中华联邦去了,那时万一有失,如何是好?
当然,象耶律余睹等人,是恨不得耶律延禧有失的,只可惜,他们却不能在场撺掇这昏君两句——耶律余睹极有领军之材,这回也被耶律延禧委以了军中重任,持了虎符后往中京道北安州思乡岭一线领军去了。
与此同时,告辞的还有完颜宗用。这位金国使者已经大功告成,还留在辽国干甚么?拍那个昏君的马屁?他配吗?因此完颜宗用大车驮了耶律延禧赐下的财宝,在耶律延禧依依不舍的目光中,逶迤往东北方满载而归。
而耶律余睹就算再不愿意南征,但是皇命难违,除非他扯旗造反,否则只能是随波逐流。这一日他来到了思乡岭下,虎符交接过兵马,一声令起,就见前后左右二十万辽军全体都动,直向燕云租界压去。
耶律余睹叹息一声,心中苦笑:“我们鹬蚌相争,那些该死的女真人渔人得利——只恨昏君耳根子软,听得几句甘言,便甚么都不管不顾了!”
抬头向南而望,耶律余睹心道:“却不知中华联邦那位元首大人西门庆,现在却在做甚么?”
西门庆已经跑到了河东,正在关南十县租界跟耶律大石谈判。
耶律大石也够倒霉的。他老老实实驻扎在关南十县,老老实实练兵整武,以备未来与金国开战,也不像萧奉先那样对绿化事业有深厚的兴趣,不招谁不惹谁,偏偏流年不利,扫帚星直撞到了他的鼻子上。
因为萧奉先有言,让自己心腹故意克扣驻租界部队的粮饷,结果军需官儿们一合计,一个羊也是赶着,两个羊也是放着,要扣就一起扣吧!于是,耶律大石营中的补给也日益克减起来。
吃不饱没钱花,辽军怨声载道。耶律大石既不能让手下去打草谷坏了军纪,又没钱象萧奉先那样将公器做私兵养起来,只好派人回去跟枢密院的官儿们交涉。那些官儿们眼睛瞪得一个比一个大:“竟有此事?我们就查!彻底地查!非查出个大老腐来不可!”状元郎到底年轻,又起自贫寒,没经过官场的世面,别人怎么说,他就怎么信,听说要查大老腐了,他心里那个高兴!于是就号召弟兄们把裤腰带勒紧几扣,眼巴巴地盼着捷报和拖欠的粮饷一块儿运过来。
当然,大老腐是怎么也查不出来的,就当耶律大石一军饿得尸居余气的时候,他的几个同年送来了一封密信。耶律大石现在最盼的是窝头,而不是信件,不过拆开一看之后,耶律大石大叫一声:“此驱鱼于沸油之中,栖鸟于烈火之上也!”这一瞬间,连救苦救难的窝头也忘了。
原来,这封密信中同年们披露——据有关部门的可靠消息,金国使者正在和大辽议和,和议一成,就要发兵攻打中华联邦了。同年们紧着让耶律大石赶紧申请调回来,免得战火一起,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看着密信的耶律大石,想的却不是自身的安危,而是国家的兴亡。金国的狼子野心,他洞若观火,只是人微言轻,一个新晋的状元郎能做些甚么?只好白看两眼罢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独领一军的机会,正当好好把握,以待后举,怎能为了自身的性命安危,就跑回京城躲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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