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珍珠(1 / 2)
八
自试炼之地回来,李若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自己屋里琢磨制药。
他起身松松久坐的筋骨,制作安神药的草药已经被他细细捣碎研磨,堆成一座座尖尖的小山。
朱仔手里拎了食盒,推开院门就见师父站木梯上翻晒什么东西。
李若庭倾着身子,把每条冉遗鱼都翻了个面,再晒一段时间,捏一捏能掉粉末时,这些冉遗鱼就能用了。
朱仔好奇,等他下来了也爬上木梯看师父在晒什么东西,看一眼差点摔下来,起了身鸡皮疙瘩。
“师父,这些怪东西是什么啊?”朱仔把食盒推到一边,他顿时没胃口吃饭了。
李若庭被他的龇牙咧嘴逗笑了,拍下他的脑袋:“入药用的,冉遗鱼。”
“您吃?”朱仔小心翼翼地问,他真没法想象把那长了好几条腿的鱼又不是鱼的东西吃下去是什么感觉。
李若庭坐下倒了杯茶,“我用不上。”
他望向小院外的天,昨天他已经让鹦鹉带了话给燕慈,鹦鹉怎么还不回来?
深山被浓云笼罩,淅淅沥沥小雨下了起来。石室中变得潮湿不堪,雨水从石头缝里渗透进来,落在地上,滴答滴答响个不停。
燕慈听着雨声烦躁至极,盘坐在石床中迟迟无法入定。
一阵翅膀扑腾声从石室入口传来。
燕慈睁眼,翠绿的小鸟终于来了。
“师父,用不了多久药就能制好了,药里加了……”
小鸟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等着燕慈给吃食,抖抖翅膀把鲜艳的羽毛上挂的几颗水珠抖掉。
燕慈拿了一把早就准备好的野果子给它吃。
不知怎么看着这小鸟埋头吃果子,心底一股怨气又钻了出来。
尽是废话。
对自己在做什么,过得如何只字未提,上回见面李若庭责怪自己不问他的事,现在倒是自己也不说了。
难道是因为赏月那晚?那晚李若庭哭了。
在那棵大树上,他见李若庭抱着树杆笑,就试着说出他堵在心里的话:“如果我死了,我死以后……”
“别说!别说了……师父!”李若庭只听了一句就急急喊他,向他伸出手,不停地对他摇头。
想说得话还未说口,他却着了魔似得起身走了过去,低头看,李若庭脸庞湿润着,几条泪痕挂在眼下泛光。
“别说,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李若庭攥紧他的衣袖轻声说,大颗大颗的眼泪不住地掉在他手背上,明明是温热的,却如此炽人。
他又想起第一次被李若庭攥紧衣袖的时候。
本属于他的石床,他凿出来得石床上却躺上一个陌生人,一个被那头豹子捡回来的陌生少年。
如果不是胸口的轻微起伏,他以为这人已经死了,可这人没死,只是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燕慈看他嘴角干裂出血,拿了水来喂,捞起人靠在肩上喂水时,他发现这人连嘴也不张。
身上动不了他知道,可嘴也动不了?
他伸手试图掰开这人的嘴,却发现这人牙关紧咬,水碗边磕得唇上全是血也没喂进去一口。
“你想死?”
燕慈冷淡的声音在石室中响起。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
少年苍白的脸颊无神的双目和干裂流血的嘴唇无不散发着死气。
燕慈伸手把人横抱而起,因为无法挣扎,少年就这样老实靠在他怀里。
他的动作是小心翼翼的,他不想让一个重伤到全身无法动弹的人死在他怀里,他抱着人往石室外面走,“要死就死在外面吧。”
怀里的人紧闭着眼睛,睫毛不停颤动。
他和这人素不相识,为何要帮他收尸?
燕慈这么想,也这么说了出来:“你是我什么人?为何我要帮你收尸?”
怀中人还是没有声音,很倔强。
下了山坡便是一片树林,燕慈兜兜转转,也不嫌累。也许是真心为这人寻一块好地,让他安安静静地躺着去死。
“这里依山傍水。”燕慈把怀中人轻轻放下。
此处是一条小溪旁。正是春季,溪旁布满嫩绿青草,夹杂着小小一朵的白色野花。
为了能轻放下怀中的人,他是跪着的,这样看来,倒真像一场葬礼。
不知何时少年已经睁开了眼,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看着他,眼神愤恨得像是要跳起来狠狠咬他一口,可不争气地眼泪却顺着眼尾滑进了发间,打湿了一片如墨的鬓发。
“到了夜里,山里野兽会出来捕食。”燕慈神情中尽是淡漠,“到时候,你不要叫。”
他来这深山老林之中不就是为了清清静静的度过一生?来了个一个寻死的人,他没必要拦着。
起身时袖摆最底下那一点点布料却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看来还是怕了。
谁又会真的心甘情愿去死,何况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燕慈心内自嘲道,他又何尝不是这样?
老天把两个将死不死的人放在一起,可真是捉弄人。
滴答滴答。
燕慈回过神来,对着小鸟说:“等药制好后你说一声,我叫墨山来取。”
鹦鹉扑腾扑腾翅膀冲出石室。
他知道吃药无用,他告诉自己他只是不想再看到李若庭无助的眼神。
他看向那张木床,上面是空的。刹那间从未有过的强烈空虚感把整个石室淹没,到处都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他逃离一般冲到山坡上,密实的雨点带着彻骨的冰凉砸在脸上身上让他喘气都大口大口起来,继续在石室中待下去他会窒息!会发狂!
雨越来越大,似乎这场雨要把大地冲刷干净,连同燕慈的皮肤,要他露出里头真正的骨血与肉。
一抹黑色身影奔来,大雨把它全身乌黑的皮毛淋得极乱,墨山喷出热气腾腾的鼻息,金色的眼睛奇怪地打量着眼前被雨淋得狼狈不堪的人。
燕慈凝视着它,牙根颤栗不止,手背青筋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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