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凌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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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钏的表情在某个瞬间很难形容。小鱼看看他,又去看那两只小妖。除去杂毛颜色一黑一红之外,它俩从体态到表情都极为相似,大概到人膝盖那么高,眼睛瞪得溜溜圆,五官几乎占了半个身体,露出地表的形状像是被人拔了叶的芥菜墩子。

“狐王涂山!”红毛小妖又叫了一声。

“还不快快过来迎我们大王的战书!”黑毛小妖立马接上话茬。

解钏扶额不应,憋笑憋得肩膀都在颤抖,倒是小鱼撑地站起,手里还揣上了几块带棱角的小石子,“你们谁啊,”他丢过去一颗,准确地擦过红毛小妖身侧,又径直往小妖近处走,“做妖也要讲礼貌,君子下战书,更得恭恭敬敬。”

“你敢打我!我可是大王的信使!”红毛小妖气极,两只细短的胳膊挥舞在半空,只到小鱼腰际。

“你敢打他!他可是大王的信使!”黑毛小妖立刻做起相同的动作。

“你们大王又是谁?”小鱼提溜起一把红毛,干脆把那妖怪从碎石堆里彻底拔了出来。该说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呢,此妖两条小腿儿也是跟胳膊配套的细短款式,小鱼本以为他会像芥菜墩子一样,至少长些根须。

红毛小妖大概是没工夫回答他了,伸胳膊蹬腿地差点把战书都给甩飞,他想咬小鱼,但是咬不到,小鱼甚至把他拎得更高了些,脸对着脸,满目困惑地看他张牙舞爪。

倒是黑毛小妖给了答案,只见他翻着白眼说:“我们大王可是千年魔神,堂堂魔界独尊都不认识,你又是哪路野妖?怪不得你会如此无知无畏,胆敢违反妖法。”

“把他放下吧。”解钏似乎终于调整好表情,走到了小鱼身畔。

“哦。”小鱼却不怎么情愿,就地一松手,红毛小妖差点摔个四仰八叉。

“师父,我犯了什么妖法?”他又转脸询问解钏。

“涉嫌殴打信使。”解钏正色道。

而此时红毛小妖已经拍拍屁股站稳,两条腿藏回石缝之间,他露出十分舒服的表情,“看在你是狐王徒弟的份儿上,方才的无礼我们就不追究了,”呼噜了两声,他才捡回方才的傲慢样子,继续捧起他的无字草纸,“倒是你,狐王涂山,躲在结界里迟迟不敢下来,如今到了江边才被我们逮住。大王正式向你请战,你是想要自己读,还是想要我们读给你听?”

解钏看了小鱼一眼,接着才垂眸瞧那两妖,摊开手掌,“拿来。”

黑红小妖似乎颇为不满,一人嘟囔一声,把两张草纸拍入解钏手中。

小鱼装作若无其事,实则微微扬起下巴,余光往那纸面上瞅。仍是老样子,他看破了纸页瞅不出什么字迹,却见解钏浏览过后便恢复微笑,弯腰交还了战书。

“回去告诉符牙,前些日子半途离开是有要事耽搁,”他说,“明天我倒是清闲,可以与之再战!”

“再告诉他,少打解纹的主意。”

两妖嚷嚷起来,似要替大王辩解,却见解钏扬手一拂,便将他们按回了地面。

“走了?”小鱼瞪着那块脚边,碎石铺得满满,甚至难见之前妖怪钻出的痕迹。

“走了。”解钏拍拍手中灰尘。

“这个符牙,就是前几天和你打架的‘麻烦人物’?”

解钏笑道:“缠着我打架的也只有他了。”

“那……解纹是谁?”

“我的长妹,不过已经和我绝交。她喜欢别人叫她涂山允。”解钏似乎不愿再多谈,他把小鱼拉回江岸边,带小鱼站上岩锋,远日已经沉灭,天色完全暗了下去,唯有江流翻出的白浪隐隐反光,偶有浪头拍打,溅湿两人鞋底。

“你看这天有多高。”解钏看的却不是江水,“层层重重,人间走兽不过活在底层。”

小鱼猜他有要事要说,乖乖仰望。眼中流云逸散,渺小如丝,天空确是辽远。

“天有几重呢?”他问,“师父去过几重。”

“九重。”

“去做什么?”

“救一个人。”

救人?又是救人又是帮和尚保寺,看来你这几百年都活得挺累。

小鱼咽下腹诽,又问:“如何救?”

“找如来救。”

“师父见过如来?”

“算是。”

“那人也一定救活了。他是师父的朋友吗?”

“不能算。”

解钏说完便静下来,小鱼扭脸一看,才发觉那双夜中尤亮的狐狸眼睛此时完全变了模样,漆黑瞳仁细成竖线,而眼底色如赤金,似有火光烁烁,仿佛在聚精会神、极为用力地凝望着遥远某处,又仿佛所见是空,心也飘远。

总之是不想看旁边的。

小鱼心觉问错了话,就算没有问错,一连几句盘问……跟那群锦鲤一样!当然也不会招人喜欢。他不知解钏的意思是“不算救活”还是“不算朋友”,当然也不敢再提,准备就这样陪他缄口下去,却听解钏自己挑开了话头:“眼睛吓到你了?我打架的时候会变成这样。刚才老眼昏花,以为对面山上有妖,破了我的结界。”

“是我问得太多了。”小鱼抱歉地低下头去。

解钏却抬了抬他的下巴,要他继续仰头眺望,“好好看看这十重天,你可知鹰能飞到八重,鹤能飞到九重。至于第十重,那是俯瞰仙佛的绝高之处,只有龙才能抵达。”

小鱼不再多言,狐狸的手指抵在喉前,声音也仿佛就在耳边,他一动也不能动了,只能按照自己听到的,用全部心神去看这天空。

看入了迷,连一浪拍过膝头都没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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