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齿的意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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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关内道至陇右道,自长安前往凉州,途经秦州、兰州等地,还需渡过黄河,路程少说也有两千余里。解凌遇记得上次游历时自己也走过几近重合的路线,还绕到了玉门关外的弓月城,历时几月,漫无目的,一无所获。红色的戈壁倒是见了不少,行色匆匆的妖魔鬼怪也碰上过几只,可是别说偶遇烙仙楼这种新鲜事了,他连个朋友都没交到。

最后他独自南下,从吐蕃往蜀地游荡,穿过皑皑雪山,再顺着江源东去回到荆楚故地,只余一身疲惫,两手空空。

这确实不是值得引以为傲的经历。

但他此时却愿意回忆,更愿意三言两语地说给解钏听——反正坐在马背上面,省了脚上的力气又不用自己拉缰绳,他简直什么都不做,只听着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还是多说些废话比较明智。

“师父,”解凌遇开口,“这条路我走过!再往前一百里左右有群荒山,随处可见断崖绝壁,羊肠小道还不如两掌宽,比这山还要难翻得多,骑马是过不去的。”

“这匹也许可以。”解钏的气息很凉,拂过颈后,声音听来还有些惺忪。

解凌遇垂眼瞧他的手,和方才一样绕在自己腰前,却不是要搂抱,而是好好地握着缰绳……

好吧,也没有好好地握。

还差一点,缰绳就要从解钏指间滑落,落到他的胯上去。

这匹白马大概是不需要驱策的,乖顺且识途,每一步都像踩在平地上一般踏实安稳。

“师父刚刚睡着了?”解凌遇问。

解钏否认道:“在想事情。”

解凌遇又道:“初识的那几天师父明明很爱睡觉,现在若是困了,化成小狐在我怀里打个盹也未尝不可。”

解钏笑了声:“你抱得动?”

解凌遇心道一匹马都载得动你,更何况我?所谓真龙……还能比不过一匹马?

他回头瞪着解钏:“我背师父爬过山,采过药。”

解钏还是那副淡然表情,推推他的脸颊,把他的脑袋转回去摆正,直接转了话题:“上次走这条路是要去哪儿?”

解凌遇顿时没了办法,如实把自己平平无奇的闲逛之路说了一遍,又道:“最后我跳进江源,顺流游回荆楚,才看到人间已经改朝换代……江水可真冰啊!把我的鳞片冻成半透明的银色。上岸之后我有段时间无法适应,总觉得热,天天盼着下雪。”

谁知解钏竟说:“我也做过同样的事。”

“从江头漂流至江尾?”

“嗯。”

解凌遇又转回脸庞:“那桃花雪山,芳菲四月,师父可曾见过?”

解钏却摇了摇头:“等你腾龙之后带我去看看咯。”

这话说得轻巧,看神情,听语气,似乎也没带上多少认真。然而解凌遇也没能捉住继续追问的机会,解钏已然勒马,就在一处急转直上的山棱前,侧面一步就是千尺危崖,前方则是巨石阻挡的绝路,随后他翻下马背,独自往前走去。

“在原地别动。”他就像是背后也长了眼睛。

于是解凌遇刚刚迈开的步子又缩回了白马旁边。

只见崖边飘来一朵浮云,被人抓取一般悬在头顶,又被捏出浑圆形状,犹如大钟一盏,瞬间将这一人一马扣下,连带着还扣了个阿楚。而解钏仍未回头,简单说道:“待到云钟散去,你就骑马上来寻我,不准绕路,也不准弃马独行。”

话毕他就登上那块挡路的峭石,几乎于地面相垂的角度,同时光滑好比斧砍,他却轻盈如履平地,只用了五步。

解凌遇拽了两把缰绳,心情可没有这般轻松。

按理说,没有一匹马的马蹄能登此绝壁。

他还不死心:“是否只能按照师父所走的路线?”

解钏打消他的侥幸:“正是!”

解凌遇瞪圆眼睛,此时他看钟外一切都蒙上一层坚不可摧的薄雾,跃回马背想把自己撑高一点,望着那抹苍青融入石崖之上掩映的松丛,之后就没了踪影。

马儿懂事得很,甩一甩鬃毛又晃一晃尾巴,面对眼前的挑战,似乎信心百倍。

阿楚依旧不肯消停,拼命往钟顶冲撞,撞得羽毛乱飞也是枉费力气。

这云钟恐怕一时半会儿不会散去。

解凌遇接住一支乌羽,摊在手心,低头静静思索片刻,发觉事情并非表面上这般简单。

给他出个难题,要他借此开悟功法,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还要他等云钟散去才能动手……解钏留一个圈阵把他困于此处,保证两人分别的时间,更像是那磐石之上有什么东西需要独自面对。

不能让他看见?

是秘密?是危险?

根据他目前的观察来看,只有遇到这两样东西,解钏才会把他远远推开,排除在外。

那他当然要去探探究竟!

这云钟用匕首划不开,用真气劈不断,解凌遇合眼细细感知,附近也没有足够开阔的流水供他调遣,从外部下手这条路无法尝试。那就试试借力?比如这白马似乎有些神异,绝非凡物,若是借助它的力道去冲撞——

解凌遇一夹马腹,撒开缰绳要马儿快跑,却见白马猛一甩头炸开疯狂嘶鸣,非但不肯迈步,还要把他晃下那马鞍!

只要勒紧缰绳不要它动弹,它就还是先前那副温顺模样。

可是解凌遇怎会甘心?他怀疑这白马也被解钏下了惑术,算作双重屏障,要他在云散之前就是动不了地方。但也不是毫无突破的可能……他在市场见过狂怒的野豹挣破囚笼,要是把这马儿也激得发了狂,谁说不能替他弄破这法障!

更何况在招人烦方面,他还有个好帮手。

“阿楚,快快啄它,别啄到眼睛!”解凌遇一边驱马向前,一边如此吩咐。

三足鸟这一次尤为配合。

而解凌遇与这白马的搏斗也尤为惨烈。

抱紧马颈也不顶事,还得谢谢那云钟保他没有跌落悬崖,像块破布似的屡屡被摔下,又屡屡跳回马背掰正马头,照着在吐蕃牧民那儿看过的驯马之术,他试图让这白马乖乖听从驱策。

失败了。

弄散了头发,磕到了牙齿,脸上有血有尘土,浑身也差不多是一样的惨状,这白马狂烈依然。

但解凌遇已达到目的。

他让白马现了原形,竟是只不折不扣的灵兽,状似母鹿却有四只晶莹繁复的长角,双耳也是极长,比白马的体型还要大上两倍,如今屈身困于钟内,雪白脊背上有旋风翻转。那风中夹杂河流、山川、城阙楼台,就像是把山河驮在背上,在地面踏出深深的、羊蹄的形状。

发狂的灵兽撞碎云钟,径直朝挡路绝壁冲去,“马背”是坐不了了,缰绳也消失不见,解凌遇一手抓着“鹿角”一手抵死抱紧“鹿颈”,只能半身悬空,冲上绝壁时仿佛整座山都跟着一震,但他并未下意识闭眼,也毫无恐惧,更不觉得自己这是听天由命。

事先拼命摆正了“鹿头”,只要这灵兽冲得上去,哪怕踏碎磐石,也总会把他带去他要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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