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江湖怨 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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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唐申在蓝斓不舍的道别下,与雷元江一行离开苗寨往来时方向走。这次领路的自然不会是罗谷雨,依唐申所见,五毒教主令罗谷雨兄妹二人前去剿灭巫族分支,大抵是存着让他们锻炼的意思,毕竟偌大一个五毒教里头不可能没有厉害的教众。故而像送雷元江等离开苗寨这种小事,自然用不着再派罗谷雨二人走一趟,不得不说唐申因此松了很大一口气。

经历昨夜的事情后,唐申总感觉自己对再次面对罗谷雨有种莫名的心虚。得知罗谷雨一切安好,当下只希望快些离开苗疆让计划回到正轨,彻底杜绝罗谷雨发现“登徒子”是他的可能……

苗人对中原人的态度很是奇怪,他们一方面对中原以及中原人感到向往和艳羡,一方面却又抱着戒备,导致雷元江无法再同他们说上几句话,从他们口中得出什么有利的消息。在这样的气氛下,数人又花费了一日方抵达巫族分支拿回马车,与遣送他们的苗人道别。

因为遇见罗谷雨以及进入五毒教的事情完全在唐申意料之外,故他原定取得雷元江信任的计划进行到一半,就不得不因时间的问题而中断。值得庆幸的是,五毒教总坛那夜交谈过后,雷元江对他“雷越”身份的猜想并未生波澜,不说完完全全没有疑惑,至少不再是面对阶下囚的态度。

离开苗疆还需数日,尽管唐申伪装引导有所成效,他仍被看守在马车里,封住内息。只是相比他来时,少了手上的禁锢,能令他能够更安逸地坐在马车内。正在他一边思索计划走向,一边顺着霹雳堂弟子掀开的马车帐步上马车时,抬眼忽然见重重木盒掩盖的角落中,一个赤着上身的小男孩抱着腿、靠在马车壁上睡的正香。

唐申一怔,眨眼间迅速辨认出这个男孩曾在四日前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上下打量去,见其身形瘦小,一头偏褐色短发在脑后扎成小辫子,上身绘着的图腾已经模糊不清,不似身怀绝技的模样,何以竟从五毒教众围剿下逃脱?

“什么人?”

霹雳堂弟子显然也看到了男孩,当下大喝一声,身后雷元江与莫赟闻声大步踏来。

喝声如惊雷,熟睡的男孩毫无防备,身子一倾,撞进木盒堆里头,捂着脸龇牙咧嘴撑起身。他看到马车门帘外站着这样多的人,整个人都傻掉了,慌忙往后挪,嘴里冒出一连串唐申完全听不明白的语句。

雷元江与莫赟对视一眼,让先前口出叱喝的弟子退到一旁,轻轻摆手,示意他们并没有敌意,让男孩冷静下来。双方虽然语言不通,好歹对方的手势还是能够看懂,大眼对小眼一阵,男孩腹中传出的响声打破了沉默。

雷元江见状,使左右拿来一份干粮,递给男孩。男孩摸着咕咕直叫的肚子,小心翼翼瞅着几人的表情,迟疑半响,伸手接过后就迫不及待狼吞虎咽起来。

几人一时无言,不知拿男孩如何是好。五毒教的人已经离去,男孩所在的巫族分支已灭,他显然无处可去。整片部族土地四处是干涸的血浆以及腐烂的尸块白骨,呈现屠杀后的荒凉,甚至不再适合居住。

吃了东西,男孩总算缓过一点劲儿来,看看手里干粮,看看围观的几人,摸着鼻子低声说了什么。几人听不懂,但从男孩表情可以分析得出那是感激的话。男孩亦知彼此语言不通,抓耳挠腮憋了好是一阵子,指着自己,结结巴巴道:“窝……我,古米……谢咯腻。”

几人进入苗疆地界已有些时候,同巫族打过交道,更与苗人相处谈过天,这样带着一点中原话的苗疆话,大体还是能够听懂。此刻听男孩自称“古米”,又开口道谢,于是回答道:“小娃娃,你怎么在这里?”

男孩睁着眼,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有听懂。

雷元江尽量放慢语速,缓缓道:“小娃娃,我不知晓你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但你应该知道,你的村子里除了你,无人生还。”

名为“古米”的男孩歪着头一字一句辨析雷元江的话,明白了大概意思以后,神色黯然,点了点头:“腻……你,说哩对咯……村子……窝么点儿去……窝……窝不晓得喃子办……”

雷元江没辙,显然也做不出将一个孩子拖下车赶走,任其自生自灭,思索一下,索性说:“你如果想跟我们一起到中原去,我不会拒绝,不想离开,现在下马车亦是可以,小娃娃,你觉得呢?”

偌大一个霹雳堂,收留一个半大的孩子其实完全不是什么难事。霹雳堂不似唐家堡那般对弟子资质有很高的要求和对身份有很严格的区分,霹雳堂每年都会对外招收普通弟子。雷元江甚至不需要过多费神安排,直接把人往新弟子里头一塞,或是送去一个人家令其收养,哪怕带回去做个仆役都无妨。

“中、中原?”男孩大吃一惊,随后整张脸都皱到了一块儿,激动之下摊开手就是一连串不知所云的话冒了出来。鸡同鸭讲半响,他终是缩在马车角落里,生怕被赶下唯一的庇护,嚅嗫着道:“我……跟泥们走……”

虽然出现这么一个意外,并不耽误归程。唐申被带去另一辆马车,方坐下,门帐翻动,雷元江从外走来,开口唤道:“越儿——”

唐申顿时将眉头一皱,面露不自然:“我不是雷越,我姓唐名末申,不叫越儿。”

雷元江闻言,一声长叹:“唐末申?原来他们给你取的这样一个名字,你一直以来都没有告诉我。我本以为经过那夜的谈话,你或许不会再这般防备。”

唐申低头:“没有什么可说的,既为俘虏,要打要杀自是随你所想。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相信你,而非我师傅……”

“越儿……唉,你说的对,口说无凭,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哪里这么容易说清楚。”雷元江摇头,“但即使是这样,待回到总舵,我会想尽办法证明给你看!”

唐申不语。

这只是个十分简单的欲拒还迎,越是摆出否认的模样,别人反倒会信以为真。虽说雷元江是个老江湖、与唐家堡对抗多年,到底不曾直面唐家堡的手段,毕竟无论是唐家堡还是霹雳堂都想象不到,竟真有一人,胆敢伪装霹雳堂总舵主亲人。

当然也可以说,当局者迷。

你来我往之间,当他们离开苗疆抵达第一个中原城镇,唐宛凝给予唐申的十五日期限已逾期两日,唐申倒不慌张,像暗杀这类事情,谁都很难保证把时间拿捏的分毫不差,唐宛凝给的仅仅是一个基本标准。而且恐怕即使他再拖延一些时日也是无妨,只要他能够成功,唐宛凝总不会因为这点时间而对他有不满。相反,完成的时间太短会让唐宛凝为他的力量是否会脱离她的控制而猜疑,和聪明人共处就是这一点不好。

唐申感觉马车停下,很快见雷元江掀开门帐,在马车外对他和颜悦色道:“越儿,我们回到中原了。这几日车途劳累、饮食也相当粗糙,待回到赣章,你三伯我定然带你吃好喝好。现在世道不太平,我们还是在此处补充一些干粮,吃顿饭,然后快快赶路?”

唐申对雷元江称呼他为“雷越”这件事情,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几日以来,雷元江对他很是关切,言语表现间全是一个伯父对侄儿的无微不至。唐申不动声色,只偶尔在雷元江自以为做的很好的隐藏窥视下,伪装出疑惑不解和动摇的模样。此刻面对雷元江的询问,他亦默不作声,只跟着雷元江走。霹雳堂众在此一分而二,大半数留在屋外看管马匹车具,四人同莫赟一起,簇拥雷元江往客栈里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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