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柒.故人来 中(1 / 2)
收了机关风筝,唐申无声地落在客栈房顶屋脊,然后倒身一个后空翻,抓着屋檐剪边从半敞的窗户翻入屋内。
单膝点地的瞬间,唐申贴着地面就是一个扫堂腿,紧接着右手击地借力跃起,左手如乌龙出洞直奔房中不请自来之人的脖子。不速之客堪堪避开唐申踢来的腿,就被他一把扣住喉咙压在桌上。可受制后此人非但半点不慌,反而还笑出了声,伸手去拿唐申脸上面具:“唐申,是我!”
“唐戊?”听着熟悉的嗓音,唐申松开压制,任唐末嫣拿下他的面具才后退两步拉开距离,“怎么不点灯。”
唐末嫣另一只手拎着因刚才打斗而跌出桌面的油灯——里面的灯油半点没有洒出来,递给唐申:“我偷跑出来的,怕引人注意。”
唐申引火折子点灯,暖色火光顿时将房间照亮。唐末嫣倚在桌旁,手肘撑着桌面,腕间金镯玉镯成对,云锦长裙迤逦拖地,正仰着不属于她的脸看他,果然是偷跑出来的。
“邵祁师叔说你前些日子就到西安来啦,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呢?”唐末嫣习惯性朝唐申鼓了鼓腮帮子,“上次整整半个月没有你的消息,快把我吓死了!后来匆忙接了任务出去,没和你碰上面。我听说同你一块儿的几位师叔都被霹雳堂的人杀害,你也被抓住了,他们有没有对你怎样?有没有严刑逼供、有没有把你关起来几天几夜不给吃喝?”
不等唐申回答,她就愤愤拍桌:“堡主也是的,你经验尚不足,为何把你调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唐申摇了摇头,背过身踱步:“我亦是她的徒弟,为她分忧解难实属应当。上次任务失败劳数位师叔舍命掩护,已然十分愧疚。”
唐末嫣忙跟上前:“不是你的错,唐甲那自命不凡的家伙这次做赣章的任务不也失败了?霹雳堂和我们斗了这么多年,我们很多手段他们都了解。再说了,生死由命,当得了唐家人,早有觉悟。”
却分毫不觉得适才因为担心某人,甚至犯大不敬埋怨堡主的行为,跟她口中“生死由命”相去甚远。
“堡主既然有让你出任务的想法,当初就该让你和我们一起。”唐末嫣对着唐申背影道,“我不是说堡主单独教导不好,我只是有点……想不明白。”
唐申脚步停顿,将手扣在蟠纹窗棂上:“唐戊,有些事情不与你说,是为了你好。邵泽师叔如此,唐壬亦是如此。”
“师傅也就罢了,同糖饼儿什么关系?那家伙傻乎乎的,恨不得一天到晚都把自己拴在末影裤腰带上,前几天还眼泪汪汪同我诉苦说想他哥。”唐末嫣撇嘴,眼睛一转,笑着往唐申身旁凑,“那你呢,你不与我说,也是为了我好?”
唐申不着痕迹地避开:“唐甲去找过你了。”
唐末嫣大方承认:“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没错,她早晨潜入孙家找我,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我本不想理她,可我从她的话里听出,你受伤了?”
“我看看。”她把手伸到唐申面前。
唐申没动:“小伤。”
“给我看看。”唐末嫣瞪眼,又把手往前递了递。
唐末嫣的眼神坚定,唐申只得摘下手套把手摊开给她看。只见那浑然不似习武之人该有的白皙手掌上布满纵横交错、细如发丝的疤痕,有一些呈暗红色,显然是刚留下不久。
唐末嫣把细眉拧成疙瘩,握住那比自己大上几号,但因手功练到一定程度而显柔若无骨的手:“怎么又弄伤了?当初你练这门暗器的时候我就不认同,你这样下去,总有天把手都弄坏。”
唐申抽回手:“师傅将它传予我,我自当不叫它在我手里失了锋芒。我并非不自量力之人,此次出手是因为遇到了一个棘手的人物。”
唐末嫣见他“依旧不听劝”,无可奈何,便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什么人物,能让我们唐申说棘手?”
“此人不简单,我没有百分百把握确定他的身份。我探得他如今正在当朝二皇子连城咏春幕内做客卿,连城咏春近来大肆设宴请客,便是为他。”
谈及正事,唐末嫣收了心里那点绮念,正色:“我与糖人儿和邵祁师叔在孙家潜伏大半个月,加以外门弟子不时提供的消息,将西安大概情况整理了一遍。”
“首先,当今皇帝连城靖有四子四女:太子连城端华,二皇子连城咏春,三皇子早夭,四公主连城诗烟,五皇子连城飒,六公主连城沐铃,七公主连城颂枝。太子执掌检察院,二皇子礼拜兵部,四公主远嫁吐蕃,五皇子在太史局任了一个清闲的星官,六公主和亲回纥,七公主刚刚及笄,至今没有传出任何和亲的风向。”
“朝堂上分三党:一是以相国方朝阳、刑部尚书上官柒杀、礼部尚书李儒、吏部尚书曲东振、辅国大将军萧允等一干老臣为首的皇党;二是以皇后、太子连城端华、门下侍中郎黄奕以及新晋文官为首的太子党;三是以贵妃苏心然、二皇子连城咏春、兵部尚书木元端、骠骑大将军苏和以及新晋武官为首的二皇子党。”
“近来皇帝身体不适,有传言旧疾复发可能命不久矣,所以二皇子党分外活跃,屡屡与太子一党发生冲突。连城咏春骁骑善战,但勇猛有余、谋略不足,且为人自大脾气暴躁,多番放纵手下恶劣行为,故民间对太子即位的呼声高。太子虽为人贤德、性情平和,但手中势力不足以对抗掌控了半数兵权的苏氏一族,处处受压制。”
唐末嫣停顿片刻,突然想起什么:“唐申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一身翩翩公子打扮,身边跟着一个戴面纱的红衣女子?”
“正是,你见过他们?”
“你说连城咏春的客卿的时候,我便觉得脑子里灵光一闪。连城咏春开始四处发请帖时候,这一男一女曾上门来找过孙家家主,那老头子对他们可殷勤,我便留心看了几眼,后来再没有见过。”唐末嫣说道,“他们应该妨碍不了我们,反正我跟糖人儿的部署快要完成了,再加一把劲,那老头子的长子就要忍受不住他的宠妾灭妻。唐申,等任务完成了我们就一块走吧,西安总给我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我来此处另有任务,还要耽误些日子。”唐申拒绝道,“不过,我需要你帮个忙。”
“什么?”
“孙家的账本。把它拿出来,交给师傅。”
唐末嫣疑惑地歪了歪头:“这是堡主的吩咐?”
“是,本来需我亲自去拿。你们既然已经在孙家,应当比我来的便利。”
“好吧,我晓得了。”唐末嫣耸肩,掩唇打了个呵欠,“那么不同你说,我出来有一段时间得回去了,改天再来找你。”
“晚安。”
两人道别,唐末嫣披上黑色斗篷,从窗户窜了出去,几个起落消失在远方。
唐申目送唐末嫣离开,随后从衣柜的暗格里拿出备好的文房四宝,研墨提笔思虑起来。
如今唐酉唐戌二人留在雁塔善后,伪造证据,等待时机控诉钱有金夫妇因贪图同胞弟弟遗产,谋害侄子。那日积极往“钱多宝”身边凑的姑娘,将成为有力的证据之一。
而唐卯……那日彼此心知肚明的投诚后,被他连同薛洛衣一并派去办事。现在他可以确定唐卯的行为代表的是个人,与堡中中立派无关,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好消息。他的疑心重,唐宛凝的疑心只会更甚,贸然接受他人投诚亲近,很可能会被唐宛凝看作不受控制。
回归正题,这次任务唐宛凝给他自由行动的权利,他猜想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试探他的忠诚,还有应变与谋略。过去了这些日子,从蜀中一直到雁塔再到西安,他若还装作懵懂不知,看不透朝廷布局、不明白唐宛凝遣他到西安的用意,定在唐宛凝心里打上个纸上谈兵、难成大事的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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