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三章 陇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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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阳府,宁州城外的大塬上,五省总督行辕。

祭坛已经搭好,军士在供桌上摆了半生的猪头、鸡子、鱼,放置时兴水果,置放蜡烛、香炉,陈奇瑜手持粗香,对着土地爷的塑像念念有词。

塬上军营星罗棋布,从米脂匆匆赶来的榆林东路孤山副总兵艾万年面带蜡黄,抱着兜鍪站在陈奇瑜身后,看向祭坛上的土地爷塑像,无声地叹了口气。

艾万年之前在山西打了几年仗,落下很严重的风湿和痔疮,征战期间米脂的家人又阖门丧尽,升任孤山副总兵之后,皇上准其回卫调养,这才不过半年,身体上的痔疮倒是好了,反倒内心受伤,动不动吐血,是眼看着没几年好活了。

赶上刘承宗东进,他又被陈奇瑜征召,带病上马赶到庆阳府,作为明廷第二道防线上的主将,本以为战场很快就会被推到这边,招降了几股贼兵屯在庆阳,却没想到陈奇瑜居然摆果果拜上土地公了。

而且是每天都要祭拜。

他甚至怀疑陈奇瑜被哪个长得相似的家伙偷偷换掉了,堂堂五省总督,怎会在战前相信这种东西?

一心一意祭拜土地的陈奇瑜知道,麾下各路将帅都对自己的行为不解,他自己也不理解,但确实是没办法——汤九州失踪了。

一个营的军队,从华亭县向南钻进景福山,本该在南边的陇州出现,这都八天了,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出来。

打仗嘛,一个营的军队有时候就像一捧沙子,说没就没了很正常,但问题出在刘承宗没动手啊,陈奇瑜一直派人盯着刘承宗的动向呢,那几万大军卡在六盘山上就没动弹。

陈奇瑜是疑惑啊。

满腹经纶在这种时刻帮不上什么忙,他只能求助于土地爷了。

毕竟这场战役真正的交锋还没开始,玄学上就已经偏向于元帅府了。

陈奇瑜就寻思:刘承宗还没起手杀人,城墙率先动手斩我一员大将就算了,群山怎么还跟我过不去了呢?又他妈吞我一营人马!

祭拜完土地,陈奇瑜照例唤来负责盯着西边战场的坐营都司,问道:“汤九州还没消息?”

答案一如既往,陈奇瑜也不深究,只是对艾万年道:“艾大帅,还请移师华亭,以防敌军袭击平凉。”

艾万年抱拳领命,这些事一早陈奇瑜就跟他谈过,本来他调到庆阳府,准备的就是率奇兵营伺机跨过六盘山,待刘承宗主力攻入六盘山以东,跃进后方袭击其二线部队断掉后路。

不过这会作为正兵营的邓玘和汤九州一死一没,后面他还要不要跃进后方,还得看前线能不能扛得住。

其实本身战局也没有那么悲观,汤九州只是进了山区没出来,没准是遇上什么情况了,只是邓玘在开战前摔死,就好像临出征一阵风把大纛吹断了一样,让明军这边从主帅到士兵,心态都崩了。

不论前线传来什么消息,人们都会不禁往坏的方向联想,说汤九州被山魈捉走了,结果还真有人信。

毕竟再离奇,难道还能离奇过邓玘被城墙摔死?

相较而言,反倒是刘承宗对明军将领的信心更足。

他不仅不信汤九州在山里出了什么意外,甚至汤九州在山里迷路的事都不信。

开战前摔死一员大将就已经够巧的了,世上不会有那么多巧合重叠在一起,更重要的是刘狮子相信每个人的带兵能力,这个时代的将领不会犯迷路这种低级错误。

他确信自己正处于一个良将辈出的井喷时期,这年月在外领兵打仗,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名将。

毕竟战争的烈度不一样,搁在嘉靖、万历朝那种相对太平的年景,一个小兵赶上一场战役,都有可能打完就是总兵官了,戎马倥偬三十年没准也就才打了那几场仗。

因为没那么多仗打。

而如今这是个什么年代?

大明、农民军、漠北蒙古、漠南蒙古、后金的矛盾空前加剧,烽火连年不息,整个中华大地无月不战,才不过弹指数年之间,打过大小三十场战役的人满地走,百战余生的将领也大有人在。

几乎每个能独领一营在外出战的将军,实战经验都多到没边儿了,在这种残酷战争中侥幸存活未必真出类拔萃,碰巧阵亡也绝非技不如人。

决定因素很大程度上是运气,以及身后的支援和助力。

所以刘承宗根本就没想过汤九州迷路的可能,到这份儿上敢钻山林,难道还不知道利用乡导引路?哪怕是当年从未上任的李鸿嗣,临近肃州,都因为不熟地形干脆就不往里进。

他倒是觉得汤九州敢进没官道没驿路的景福山,是必有依仗;在山里兜圈子,也无非是发现元帅军塘兵前后堵截,改变战术在景福山里诱敌。

刘承宗历来擅长捕捉敌将意图,只要敌将暴露出一点儿意图上的蛛丝马迹,就会在战场上围绕敌军意图进行意志灌输,这次也不例外。

本来他对陇州左近歼灭汤九州部势在必得,可发现汤九州有想要诱敌进山的意图,他立刻就不着急了。

诱敌是扬长避短的战术,在刘狮子的理解中,每个人选择的战术、预设战场,肯定都是经过思考,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就比如坚壁清野守城,那肯定是守军认为在据守城池比野战有利;敢出城野战的,自然就是认为野战比敌军强——这世上领兵打仗不会动脑子,见人就往上打的肯定在崇祯二三年就死了。

当然刘狮子能理解,并不意味着他手下那帮骄兵悍将能接受汤九州的潜台词。

在军议上高应登就梗着脖子道:“他汤九州凭啥就觉得领一帮昌平崽子,能在陕西的山里打得过咱西军?”

张天琳对这事儿不吭声,但凡能打,他早嚷嚷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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