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一章 分歧(六)(1 / 2)
工商业的发展,是传统封建王朝最大的危机。
这一点,不论是皇帝,还是刘玉,在结论上是有共识的。
结论有共识。
只不过,两个人的推理过程是完全不同的。
这又再一步退回到“重农轻商”这四个字的内涵上了。
以皇帝的视角来看,工商业发展造就的王朝危机,源于什么?
源于工商业积累资金的速度过快,从而造成土地兼并加速。或者说,根源是土地私有制下的自由买卖问题。
而已刘玉的视角来看,工商业发展造就的王朝危机,源于什么?
源于工商业发展,诞生了新的阶级,新的阶级的力量会急剧扩大,导致新的阶级力量登上历史舞台,从而彻底打破小农、地主的封建王朝的旧逻辑。
或者说。
以皇帝的视角看,工商业发展、资金积累、土地兼并等问题,埋葬的是大顺王朝。
但王朝运行的逻辑,依旧没变。只不过,下一个王朝,可能不姓李。既说大顺当初在市井间散播什么李家来复朱温的仇,说不定日后也有人散播什么杨家来复李家的仇。
而以刘玉的视角看,工商业发展,新的阶级登上历史舞台,埋葬的是封建王朝。而不是李家取代朱家、杨家再取代李家的问题。
如果说,皇帝有唯物史观、阶级史观。
那么,刘玉再怎么忽悠,也没有任何卵用。皇帝如果懂唯物史观、懂阶级史观,一定会反对工商业发展,因为从这个史观、和他的屁股坐在哪,可以得出一个非常明确的答桉,也即会坚决反对工商业继续发展。
但是,皇帝不是。
用刘玉的话讲,皇帝是“变种的洋务运动”脑子。
或者说,是太空歌剧“史观”、是魔法蒸汽朋克“史观”、是抽象的技术进步史观——亦即,技术的进步,并不去考虑生产关系的调整、社会关系的变动,而是以此时此刻的社会关系生产关系,幻想技术进步之后的世界按照此时的社会意识来运行。
两个人的史观不同。
但两个人不管真心假意站在封建王朝、封建皇权上对工商业发展与皇权和封建王朝的不对付的“结论”相似。
但是,史观的区别、推理过程的区别,也就导致了,刘玉这些年“披着封建主义外衣进行的激进资本主义变革”得以实行。
而回到工商业发展的问题上。
按照皇帝的史观,逻辑,推理,去考虑问题,就必须要“换位思考、设身处地、对症下药”。
简单来说:
皇帝为什么反对工商业发展?
因为土地私有制加自由买卖,工商业积累资金的速度过快,导致兼并速度加剧,伤小农之利。
而小农,是封建王朝的真正的统治基础,基本盘,力量来源。
如何让皇帝支持工商业发展?
无非两点。
其一,找出办法,哪怕是忽悠,忽悠的角度也必须着眼于“有办法既发展工商业、又不侵小农、能够维系帝国的基石”。
其二,用技术描绘未来,告诉皇帝,或者说让皇帝看到,技术进步可以稳固统治——这就是为什么说,拿着一个航海钟给1760年的封建帝王看,封建帝王肯定会认为是奇技淫巧;而你抓一把化肥给皇帝看,皇帝就会认为科技是有益的。
因为,传统封建王朝在这个时代面临的最大问题,恰恰就是土地、亩产、粮食、和人口的问题——当然,你可以说,这是土地所有制的问题。但要注意,这里的主体是封建王朝,而不是中国、中华民族或者别的什么主体。意思就是,在不考虑皇帝自己造反的前提下,站在封建王朝的角度来看,最大的问题就是土地、亩产、粮食、人口的问题。
既然以封建王朝为主体,那么就必须考虑到:首先,皇帝对数万里之外的殖民地,不感兴趣,因为皇帝知道,帝国的统治疆域已达极限,更远的地方和皇朝无关,反倒是无数的历史经验证明,太远的地方肯定会分离出去;其次,封建王朝不会主动完成土地制度的变革,因为统治阶级本身就是此土地制度的受益者、
考虑到这两个问题,才能对症下药地,利用保守甚至反动的力量,来发展生产力,为新时代的诞生做铺垫。也即让旧时代的母体,吃饱喝足,增加体力,免得难产,并且把新时代这个必然要吞噬母体的婴孩,在腹中养大到不能夭折的强壮程度。
正如,法国的重农学派,是依靠着封建主义的外衣、靠着鼓吹地主贵族阶级的重要性,实际上却是在实行最为激进的资产阶级的政策一样。
刘玉也是依靠这些东西,来借助皇权的力量,在一种“这在加强皇权”的外衣下,完成了诸多改革。既包括激进到荡平了盐业小生产者、迈到了萌芽托拉斯的盐政改革;也包括了废弃大运河、以及琢磨着修筑从京城到汉口铁路的改革。
同样的,在这场关于“工商业发展”的讨论上,刘玉也始终抓着这一点——即,皇帝不是唯物史观、不是阶级史观,所以以皇帝的史观,所担忧的东西并不是旧时代的真正的绞索。而皇帝所担心的东西,理论上是可以通过统治术来回避的,而真正的绞索,皇帝并不可能看到。
实际上,包括什么“乾小四反对蒸汽机”之类的段子,也都是操着同样的类似“太空歌剧”史观的人,在那臆想。且不说英国怎么可能允许蒸汽机出境,连法国人离那么近都需要偷、俄国人得靠骗,英国居然会主动向全世界送“生产力和文明”?
实际情况,则是刘玉在盐业问题上的发展生产力,让皇帝喜不自胜——入你玛驴毬子的,总算解决了盐商控制生产销售的问题、私盐问题,大盐业管起来比他妈的小盐户、盐商这些玩意管起来容易多了。若是能依靠官盐大生产降价,既挤死那些私自煮盐的小贩子,何至于有刘士安、袁世振等辈绞尽脑汁的改革?
皇帝会担心小私盐贩子的死活?怎么可能?
皇帝只会关心,盐税能不能收上来、能不能降低盐税缉私成本。只要能收上来钱、大把的盐税。私盐贩子、手工业者反抗,杀就是了,那不是更省钱?
以盐业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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