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 209. 郊道斜阳(1)(1 / 1)
坤宁宫。后殿。夜。烛光摇曳。
君怜坐在榻上,采儿在榻前站着,默默流泪,又不断默默以丝帕将泪水拭去。
君怜拉着采儿的一只手,柔声缓缓:“……你跟着我常在御前走动,他的模样,你素日也是见过很多次的。如今虽说少了一条腿,仍旧是威风凛凛的一条汉子!你该不会因为他瘸了,就嫌弃他吧?”
采儿忙摇头,更多的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涌出来。她的心中有太多感触,酸甜苦辣,难以向人诉说。跟着君怜这样的一个主子,多年以来,她早已养成沉默是金的习惯,泪水就是她唯一的情感表达。
“他的脾气秉性,我和官家都很清楚,心直口快,坦坦荡荡,待人是极好的……”说到这里,君怜稍微停顿下来,等待采儿的反应。采儿仍旧擦拭着泪水,不发一言。
“你嫁给她做继室,虽不是元配,你们却必定会跟元配一样,过得和和美美的。……他是官家亲随,自来得宠,又新除要职,你嫁了他,前途无需担忧;他身有残疾,你以女儿之身配他,他必定会格外心疼你、爱护你,不肯叫你受了委屈;何况,还有我为你撑腰。我这里就是你的母家,便是到了小两口吵架拌嘴的时候,他也绝不敢欺负你……”说到这里,君怜拍拍采儿的手,“好了,别光顾着哭了。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不妨实话说给我听。倘若实在看不上他,也可……”
“不,不是,”采儿忙道,“圣人,臣妾岂敢有看不上别人的意思……”只分辩了这一句,她又低头垂泪。
“那你哭得这么厉害,究竟是为什么呢?”
“臣妾……臣妾是舍不得离开圣人……”采儿哽咽道。
君怜长长地叹息一声。“有什么舍不得的!你嫁了他,仍旧可以回来看我,只是日常精力,要更多放在照料自己的家事上了。日后……有了儿女,也可以常常带入宫中来,陪伴观音和训哥儿玩耍……”她以丝帕替采儿擦着眼泪,自己却逐渐泪光晶莹,“采儿,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晨起夜眠、端茶倒水,百事不离左右,一直非常辛苦。原本早该让你出嫁的,我舍不得你,也离不开你,就一直拖着,白耽误了你这么些年!这,是我对不住你的地方……”
采儿忙道:“圣人说的是什么话!臣妾活在这世间,原本就是为了服侍圣人的。嫁不嫁,嫁给谁,听凭圣人做主。臣妾自小受圣人家深恩,并未报答万一,此番又蒙圣人亲赐姻缘,臣妾感激还来不及,岂敢再有一言半语的抱怨?”
君怜鼓励地一笑:“你不觉得委屈,就是最好。……有了自己的家,就用心经营吧。就像今日官家对飞卫说的,好好享受一下自己的日子。”采儿连连点头。
“此外,让你嫁给飞卫,也包含着我交给你的一项使命。”君怜转而正色道。
采儿闻言,忙肃然道:“请圣人吩咐。”
“你是我的亲从,飞卫是官家的元随,将你们撮合到一起,是希望你起到抚镇的作用,稳定官家的肘腋之地。……倘若将来遇到事,无论是看到什么,还是听到什么,无论自己能否处置得了,都要及时来向我汇报。……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采儿一愣。
君怜淡淡一笑:“这只是打个比方。我希望你们安安稳稳的,我希望朝廷安安稳稳的,我希望整个大周都安安稳稳的……可是,想要安稳,就得老睁着一只眼睛哪……”
“臣妾明白了,”采儿躬身道,“请圣人放心,臣妾知道该怎么做。”
数日之后,皇后教旨下,原皇后宫司宝郑氏进封为荥阳县君,以内命妇身份赐与新除的军器监少监、轻车都尉季飞卫成婚。
婚礼设在近卫营的老营房。一对新人的全部聘礼、嫁妆,皆由皇帝夫妇赏赐。近卫营一众兄弟及其家眷张罗着忙乎完婚礼的仪程,又在院中广铺筵席,夹肉吃菜,猜拳行酒。更有不少幼儿间杂其中,嬉戏玩耍,随哭随笑,鸡飞狗跳。
众人热闹了一整天,直到深夜才肯罢休。
坤宁宫。日间。
君怜立于坤宁宫的廊檐下,眼睛望向侍卫营的方向。碧空高远。宫禁深深。隔着重重高墙与郁郁林木,近卫营的喧嚣传不到大内的核心位置来。可是她坚持倾听着,在那里站了好久。
新授的司宝女官、比采儿她们要小两茬的原晋王府旧属莲叶默默侍立在她身后。不远处,还有更多的宫官和内侍肃然而待。
采儿嫁人了,廷献出宫了,原本最得力、最亲近的两个侍从,目下都已不在自己身边。秋风掠过,廊檐下宫灯摇晃不已。虽是在人群簇拥之中,君怜却忽然起了一种萧索之感。
片刻,她对莲叶轻声道:“走,去紫烟阁。”
数日后。南庄猎场。日间。
天清节前,皇帝抓紧时间批准了一批老臣如颜衎、宋彦筠、景初等人的致仕,厚加赏赉之余,又走马灯般提拔了一批更年轻的人充职,有文有武,心里总算有了一点空闲。当然,他并没奢望所有的职守都能一步到位。到目前为止,他的许多任命都带有试探的性质。他急于找到最合适那些岗位的那些人。
秋猎是应张永德和鹭娘所请而实行的。在凉爽的秋风中追逐行猎,是一件十分让人惬意的事。因此张永德甫一动念,就得到了晋国长公主鹭娘的热烈响应,当天,她就拉着张永德急急忙忙入宫来找她的荣哥哥了。距离上次郊猎不过月余,可是君贵自己天天在宫中埋首案牍,不得纵马驰骋,早已浑身发痒。鹭娘撒个娇,他便就势痛快应承,而且说走就走,次日,便带了妻儿和一彪皇亲、近臣,又热腾腾奔到了南郊猎场。
这一次,君贵将观音、训哥儿交给了君怜、朱雀、重进等,自己和张永德率领部骑在草场上痛痛快快跑了一通,方缓辔而行。两人尽皆满头是汗,不断以衣袖擦拭。
君贵想起整军的事,问张永德,赵匡胤那边的进展如何。张永德忙笑道:“臣前几日刚去验视过,他在营里昼夜不得闲地检选、操练,甚是用心呢。”
“嗯。此是军中大事,待检练完毕,我要亲自到校场阅兵。你不妨先告诉他,阅兵的日子我已经定了,就在十月十八日。他有什么好本事、好法子,趁着还有些时日,就赶紧使出来吧。”
“是是,臣今日回去就向他传谕。”
“选他主理此事,不知让多少人眼红怀嫉,也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他是你举荐的人,又在你殿前军的治下,这里头的斤两分量,你想必比谁都清楚。倘或此事有了任何闪失……”
“官家放心,绝不会有任何闪失!臣一定不错眼地督着他。”
“嗯……。对你,我倒一直都是放心的。”君贵颔首笑道。见张永德衣襟内露出一角不知什么物事,便向他胸前一指:“这是什么?难道怀里还揣着只雀儿不成?在马上颠簸一通,都快飞出来了!”
张永德低头一看,忙笑道:“可是官家提醒得好,不然臣倒给忘了。”他从怀里掏出那物事,原来是一本树皮色封面的老书,双手递给君贵,笑道:“这是臣日前得到的奇书,《太白万胜诀》,书中教人以观日度月、推星望云之法占测运机。不怕官家笑臣狂妄,这类书,臣原也见过几本,大多胡吹海说一通,因此臣一开始也没太在意。那日兴起,臣拿几件事小试了一试,没想到,倒严丝合缝,着实灵验。臣想着官家一向偏好黄老,因此打算将它献给官家。”
君贵接过《太白万胜诀》,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哦?你试了什么事,说来我听听。”
张永德脸微微一红:“左不过……左不过是些家里的事。”
君贵奇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的家里事就是我妹子的家里事,我妹子的家里事,那就是我的家里事了。这里又没外人,快说,你试了什么?”
“咳咳,”张永德道,“那日,长公主与臣发生了一些小口角,长公主一怒之下,就将臣赶出了居室。……臣低声下气前去哄了两次,她都不理臣。臣百无聊赖,只好拿出这书算了算……”
君贵失笑道:“算什么?算她什么时候理你?”
“是啊。”“算出什么来了?”“说是静伏勿动,须臾自有转机。”“然后呢?”“果然……半个时辰之后,长公主自己传出话来了,召臣过去,伴她进用晚食……”
君贵哈哈笑了起来:“多大点事啊,也要拿什么奇书来算?堂堂大周殿帅,何至于此!”
张永德笑道:“臣是大周殿帅不假,可臣更是晋国长公主的驸马都尉,是官家的妹夫。臣以《太白万胜诀》推算长公主的眉高眼低,那可决不是小事。”
“得了,就你这张嘴会说话!”君贵揶揄道,“还拿它算过什么?你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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