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 238. 芝麻烧饼(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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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怜余光中早瞧见了适才那一幕,也瞧见了菁娘的神情,便淡淡一笑:“不必给我,王娘子爱吃,还是让王娘子多吃吧。”

菁娘的面色,早在官家转手递碟子之际已变得苍白。此时见圣人得了便宜还卖乖,装腔作势假意推辞,愈发恼怒,便直率道:“多谢圣人,臣妾并不爱吃这个。不过几块点心,圣人就请不必这么大度地推来让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

君贵蹙起了眉头。

一直默然旁观的朱雀忍不住重重哼一声,冷冷翻了个白眼。

东京城内。大相国寺。日间。

镇州。广惠寺。日间。

西京。白马寺。日间。

渐渐有僧尼云集到这些名城名寺的山门前。数人,十数人,数十人……他们有的惶惶不安,有的恼怒满面,有的默默无语。

后来,有人带头趺坐下来,低声念起了佛号。

于是更多的僧尼趺坐下来,念经,默坐,或者交头接耳。

禁中。滋德殿。前殿。日间。

一个禁军士卒模样的人在皇帝跟前低声汇报情况。这是一个不常在禁中出现的人,事实上,几乎目下所有的禁军士卒都不认识他。但是林远和邓锦认识。是林远将他直接引到御前的。他是皇家密谍,但不属于田系。

广德殿。日间。

常朝中,文武群臣窃窃私语。有人出班,向皇帝汇报了各大寺院山门前出现的状况。皇帝蹙眉不语。众臣各自发表意见。皇帝耐着性子听了片刻,挥手制止了他们进一步的探讨。然后,皇帝给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派遣禁军或藩兵将聚集的僧尼驱散就是。

禁中。坤宁宫。万春堂。午间。

明日就是五月节了,内廷所有后妃外加司宫令都聚到这里来,听从皇后对明日宫内祈禳活动的安排。几处殿阁的众多宫官、内侍环立。

艾草、菖蒲、豆珠、五毒酒、五毒荷包、五色剪纸、粽子、方糕之类的节令物事,是不需要她们亲自准备的。她们所要做的,是分别率领宫官们,拿着备好的祭品,到皇苑中各处驱禳,祛除五毒。这件事,去年是由君怜和朱雀领着观音、训哥儿完成的,她们几乎将它操作成了皇苑内一次有趣的驱虫游冶。今岁官家增广了宫闱,后妃人数壮大了,自然拜五毒神的仪式就要更庄严肃穆才是。

事情并不多,君怜吩咐完毕,见距离午膳还有些时间,索性命宫人拿了彩纸和剪子来,让大家剪些虫蛇花样备用。朱雀不剪纸,却让莲叶另拿了纸笔来,顾自画些道家祛魅驱邪的符咒经文来备着。菁娘不愿意剪纸,也不愿意干别的,在座位上拿个小剪子塞责,一面左顾右盼,如坐针毡。

未几,忽听得万春堂外一阵次第致礼之声。菁娘喜得双眼放光,忙从座位中站起身,抢在众人之前迎到门口。果然帘栊一掀,官家迈步进来。菁娘忙一福:“臣妾见过官家。”

“呵,菁娘。”君贵点点头。见室内诸人一齐向自己致礼,便笑了一下:“我听王景通说了,你们果然都在这里。”

君怜迎过来几步:“官家不会现在才下朝吧?”

“嗯,就是刚下朝。”

君怜观察着他的脸色:“怎么……有什么事么?”

君贵蹙着眉,斟酌道:“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几个州的兰若大寺外面,聚了些僧尼杂人,坐在那里不走……”

君怜立刻警觉:“官家的诏书还没有下达,他们怎么会聚起来……”

“许是因为我遣人去重新登记各地寺庙的人口、土地、铜像等数目,引起了一些人的警惕吧。风言风语一传,难免有人恐慌了,想提前造点是非出来,好教朝廷有所顾忌,不敢进行下一步的行动而已。”君贵淡淡答道。

君怜默然。她所担心的事,在诏令尚未下达之前,居然就已经发生了!她面色凝重,沉吟片刻,又问道:“那么……官家是如何处置的呢?”

君贵显然不想当着众人回答这个问题,敷衍道:“如何处置?不过是遣禁军、藩军去,将他们驱走了事。”

君怜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了:“能够这么容易就驱走么?”

这当儿菁娘插言道:“可不是这个话么!刁民闹事,合该杀无赦。就算不杀,也该抓起来都打一顿才好呢!官家光是驱散,可不管什么用。今日驱散了,明日又来了,朝廷的好意会被当做软弱,他们会变本加厉地闹腾的……”

所有人都看着她。

尤其远山、秋池,她们原本胆子小,听到菁娘肆无忌惮地指点朝政,早惊得呆了。可是官家的面色上看不出什么态度,官家没有阻止,似乎仍旧在等她说完。

君怜转身盯着菁娘,一字一句道:“王娘子,那些聚到寺院前的僧尼信众,都是皇朝的子民。无论出家、在家,他们都是皇朝百姓中的一员。他们所做的,不过是坐在那里而已,他们并没有干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勾当,不是冥顽不化、罪不容赦的凶徒。他们倘若有了过错,朝廷首先应当教导、纠正,而不是动辄赶尽杀绝……”她说得很慢,似乎不光是说给菁娘一人听的。

菁娘道:“刁民愚昧无知,教导纠正,那得花多少时间?不如先抓起来打了再说!”

君怜正色道:“王娘子!朝政都是大事,不是幼稚儿戏。不便置喙的时候,还是不要胡乱置喙的好。”

菁娘不忿道:“圣人教臣妾不要对朝政置喙,可是圣人自己,不也在对朝政置喙么?”

朱雀勃然大怒。菁娘频繁顶撞君怜,已经让她十分恼火,更可气的是君贵居然不出面阻止,反而一味纵容包庇,以致于王菁娘说话越来越出格,终于让她忍无可忍。

“王昭仪!”她冷冷道,“你年轻无知,不经世事,不懂民间疾苦,侈谈什么朝政,侈谈什么治人之策?!你自幼生长于你叔父的庇护之下,任性骄纵,岂知这世间有多少穷乏之人,低声下气、颠沛挣扎,想尽千方百计仍旧哀苦无告,才被迫抛家别友、遁入空门?!你根本不知道那些聚集的僧尼都有什么诉求,就敢在这里妄断他们的生死,试问,你哪里还有半分皇朝后妃所应有的爱民利民的仁心?!”

菁娘不意素日冷口冷面的朱雀会一下子对自己发动如此猛烈的攻击,登时胀红了脸,愣了一愣,反驳道:“我不过直率些,说出了大家心里想着又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话罢了!试问这里的各位,谁不希望陛下赶紧将那些人了断了,别让他们碍着自己过舒坦日子?我就是学不会拐弯抹角罢了!你嫌我直率,你不是司宫令么,你来罚我呀!”

朱雀怒极反笑:“哼,你激我是吧?我告诉你,利用权势压人,不是我愿意做的事情。我便不是司宫令,我也照样治你!”

君怜见两人真的吵起来,忙连声劝止:“朱雀,别再说了!”朱雀不理。

而君贵仍旧不语,仍旧皱眉看着眼前这番剑拔弩张。外朝与内廷的两团乱麻让他头晕脑胀,有那么一刹那,他恨不得放纵事情就此发展下去,看看到底会有个什么结果。

菁娘见官家没有表态,知道今日有人撑腰,愈发气盛,大声道:“好,你来治我!有本事你现在就治我!”

朱雀拍案而起、怒不可遏:“真是豕性唐突,蠢尔难制!”

“豕之性唐突难制禁”是东汉学者郑玄在笺注《毛诗》时说的话,意思是猪的天**生抵触,不易受人控制。朱雀借这典故,不拐弯地骂菁娘是猪,不服管束,喜欢与人冲突,并且,还有捎带着骂她没教养、没品位、没脑子的意思。

君贵少年时代是由母亲教授过《诗经》的,恰好又知道郑玄的这句解释,因此朱雀话一出口,他便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毫无疑问,这话太过火了。

菁娘如果是猪,王朴成了什么,自己成了什么?朱雀一竿子打倒了一船,包括君贵本人。

君贵不由怒道:“朱雀!你到底怎么回事?!”

自打入宫以来,朱雀不羁的性子这是第一次得到畅快爆发。她就像饥饿已久的猎豹终于闻到了獐子的味道,像已经杀红了眼的将军拖着长刀在沙场上寻找着下一个目标。听闻君贵指责,她猛地转向君贵,咬牙冷笑道:“我这人就这么回事!你看不惯,就再来杀我一次好了!反正,你不是已经去杀过我一次了么?”

君贵愕然。

君怜愕然。

所有人都愕然。

“……好,你现在不杀是吧?”朱雀保持着嘴角的冷笑,“我回到紫烟阁去等着,等你遣人来发落我。事先说好:要认错,没门;要命,就一条,你想要,随时奉上!”说罢,朱雀再也不理旁人,拂袖径直离去。

承璋、赤珠等早已吓傻了,见她走远,也不敢去追,只偷偷窥伺着官家和圣人的面色。

良久,良久,万春堂里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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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诗:西汉毛苌父子辑注版《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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