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 255. 绾发围炉(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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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显德二年十一月初六。

昨日官家亲幸南郊,送李榖率王彦超、韩令坤三万前军出征,并颁下《谕淮南州县诏》。这一大事件,也在内廷引起了议论纷纷。

君贵与诸臣、众将轰轰烈烈地热闹了这么些天,直至正式下诏遣将南征,却并没有时间好好与君怜谈过自己的想法。当然,出征打仗历来是男人们的事,不让闺中的妇孺因为兵事兴起而受到惊吓,也是有担当的男人们的责任和义务。君贵在这方面,倒是恪守了这个古老的传统。

可是,在事情的另一方面,在君贵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潜意识里,他又未尝不是在逃避。如果说战争是男人所能操作的最庞大的游戏,这个游戏是男人之间力量的展示和角逐,带着致命的危险因素,那么它就天然地将女人排除在外,并且,很有可能会顺理成章招致女人的反对。

当他抛开理想的光环、出师的大义,而仅仅从自己内心对这一游戏的渴望、冲动和需求的角度来思量这个问题时,他意识到,战争的话题在他与君怜之间其实是微妙而敏感的。即便高平之战前君怜曾经毫不犹豫地支持过他,可时移世易,目下国朝各方面的情形都发生了变化,人心里的想法也会随之改变。

尤其是此番贸然将南征日期提前了半年,他自己的心里并不是那么有底气。

滋德殿移花堂。君怜携皇子皇女陪着君贵用午膳,朱雀、菁娘、远山、秋池等,也都在场作陪。这个全家福级别的用膳规模,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出现过了。

膳桌上的气氛基本是和乐的。现在他们的座位跟最初相比有了调整。皇子皇女分别紧挨在阿孃和爹爹的身边,训哥儿早已学会不再与阿姊抢爹爹,因此观音跟着君贵坐在上座,训哥儿跟着君怜坐在爹爹左手侧位。君怜左手是菁娘,君怜对面是朱雀。朱雀右手,是远山,然后是秋池。

午膳的菜品次第端上来。因为天冷,许多餐具底下都架了个烧兽炭的小火炉子保温。君贵见一盘黄澄澄的芝麻烧也架在小炉子上,便夹了一个到君怜盘中,笑道:“趁着刚出炉,圣人赶紧吃吧。若真是再烤会儿,烤硬了,反而不好吃了。”君怜笑道:“好。”

这里观音也伸出手去:“音儿也要饼儿!”君怜还未开口,东方氏已拿了竹箸过来要替她夹。观音不答应:“音儿要爹爹拿。”君怜看着君贵,揶揄道:“这可怎么好?你闺女吃定了你。”君贵早替观音夹了一个芝麻烧饼塞到她手中,闻言不由笑道:“吃定就吃定吧,当爹的被闺女吃定,有什么大不了的?”他看着观音,温言道:“爹爹宠爱音儿,因为音儿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对不对?”“对。”观音将芝麻糊了一嘴,认真点头道。

一直默默无语的训哥儿,这时也向那小炉上的盘子伸出了手:“训哥儿也要饼儿。”很显然,阿姊的风头太健,让他感到了不平与不安。难道自己的存在,在爹爹眼中就不重要么?君怜忍笑看着君贵,也不说话。桌边坐着的余人,连同桌后站立的侍从们,也表情各异地看着官家,看他如何应对。

“好好,爹爹给你。”君贵觉察到了自己小小的偏心与众人大大的观望,忙用手拿个芝麻烧递给训哥儿,“儿子,将手摊开,接着。……好,拿好啊,吃吧。”想了想,他又笑着找补道:“训哥儿也是个仁孝的好孩子,爹爹也很宠爱训哥儿的。”训哥儿满意地点点头,芝麻也糊到了脸上。

既然已经开了头,君贵索性又夹起一个,隔着君怜向菁娘道:“菁娘,你不是爱吃芝麻烧么?你也来一个。”显然,此时菁娘也被君贵归入了小孩子争宠一流。菁娘心中不甘,也不爽,一转念,有赏总比没赏好,便又欣然应道:“好呀”,站起身,托过盘子去接了。

“令主也……”君贵又道。朱雀原本坐山观虎斗,岂能被他顺手拉入抢食虎一流?便连连摆手:“罢了罢了,我不要。官家留着赏别人吧。”

君贵一笑,回头对刘奉武道:“将这盘子端到孙娘子和章娘子那里,替朕为她们一人夹一个。”远山和秋池忙要起身致谢,君贵摆手道:“罢了,你们身子不方便,就别站起来了。”

好容易搞完膳桌平衡,众人接着吃饭,膳桌上的气氛比先时活跃了许多。

菁娘想起昨日的诏谕,忍不住发问道:“陛下,听说昨日李榖他们已经下江南了,咱们大周是要跟江南李家好好打一大仗了么?”“呵,对啊,差不多吧。”君贵一笑,“诶,你的芝麻烧吃完了?再来一个要不要?”“不要了。陛下,他们要去……”

这当儿君怜插话道:“昨日天寒,李榖是顾命大臣,也有了年纪,可别冻病了才好。”“诶,怎么会冻着?我赐了他一件裘衣,管保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放心吧。”他转头向廷献:“你替圣人热热地盛一碗鸽子汤,天寒,别冻着圣人才是正经。”又向诸人道:“你们也都喝点汤,多吃饭,自己保养着,啊。”众人忙答应了。

这里菁娘趁空又绕回到自己的话题:“陛下,您刚才还没有回答臣妾呢,李榖他们这次要去打哪儿啊?”君贵看着她,淡淡一笑:“吃饭的时候谈家事,就不要谈国事了。”菁娘“哦”一声,忍下疑问,微微嘟起了嘴。

君怜不动声色地拿起君贵的汤碗:“还说要我们保养呢,官家自己碗里的汤都凉了,也不知道用一点。-奉武,将这碗汤拿下去,另换一只碗来,我亲自替官家盛鸽子汤。”

军器监后营,季飞卫家。

季飞卫与林远、邓锦各据胡床,围坐在一个旺旺的火盆前,拿铁钎子串着几只拾掇干净的野雀儿在火上烤。因在轮休中,喝酒无妨,他们又特意要了酒壶放在火旁温着,一面叙话,一面喝几口御寒。

荥阳县君郑采儿领两个军士进门,为他们送来茶窠子和细果盒。因采儿是皇后驾前的内职封君,林远与邓锦照例起身辞谢,笑道:“不敢劳动县君亲手治备,这些物事,叫小子们送来就是了。”

采儿笑道:“两位都知大哥快别客气了,你们且与飞卫多叙叙,剩下的琐事交给我。倘若有什么别的需要,随时唤我添加就是。”飞卫也笑道:“两位哥哥只管坐着安享,只怕她还自在些。来了多少次了,还推让些什么!”

林远笑叹道:“唉,弟妹这份贤惠,放眼禁军将领的这些夫人娘子里头,也是难得的!咱们卫小子也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气!”邓锦笑道:“可是咱俩以前说过的?到底卫小子会撒娇,到圣人跟前鼻涕眼泪一抹,就骗得这么好的一个弟妹回家来!”

采儿与飞卫都红了脸。采儿忸怩道:“两位大哥说笑了。”飞卫啐道:“两位哥哥放着自己家里的好嫂子不夸,倒过来挤兑我们?莫不是平日里被嫂子们管束得紧了,也想求官家、圣人赐个新人回来尝尝鲜不成?”

“嘿,你小子,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邓锦闻言,扔下手中串着野雀儿烧烤的铁钎子,一步蹿到飞卫身后,将左臂内肘弯勒住他脖子,右手揪下他幞头来,作势就往他头上一阵猛打。采儿见惯了他们打闹,早笑着闪开。林远拊掌道:“诶,对喽,给我打狠点,再狠点!这小子这么会说话,咱们还有什么可客气的!”

飞卫因木腿不便,原本在胡床上坐得就不甚稳,需要自己不时调整坐姿。此时被邓锦这么抱头欺负,身子顿时失去平衡,眼见得立马就有栽倒之虞,忙反手抱住他胳膊连声求饶:“哎哟,哥,哥!卫小子错了!卫小子再也不敢胡说了!快放了兄弟吧哥哥!”

邓锦与林远得意地交换个眼神,又尽情蹂躏几下,方放了手,将飞卫小心地扶回胡床上坐好。邓锦不由笑骂道:“你小子现在好金贵!每次收拾完你,还得劳动洒家将你捧回来接着供着!”飞卫嬉皮笑脸道:“要不怎么你们是哥哥,我是跟屁小子呢?”

林远见他头发被邓锦揉得散乱不堪,便起身过来替他抓拢头发,重新以铜簪绾好。绾着绾着,林远不由叹了口气。

飞卫这方面却敏感,觉察出他这一叹不像玩笑,忙问道:“怎么了,林哥哥?”“没什么。”林远替他戴好幞头,回到自己胡床上坐好,遮掩道。飞卫看看林远,又询问地看向邓锦:“到底怎么了?……邓哥哥?”邓锦摇摇头,拿下巴一指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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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胡床,类似于现在的交椅、马扎,有型号和具体形制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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