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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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金鸡见一击不中,突然闯出来的老和尚和不知好歹的红衣女子居然都躲过了烈焰袭击。这无异于当面羞辱了它,于是它扑扇起翅膀,朝老和尚的后背急扫而去。

阿念疾声惊呼:“老禅师小心!”

天盏禅师却仿若神游天外,双眼瞪圆了直直盯着阿念的脸,口中念念有词:“不可能!不可能!她怎么会没死!怎么会…”

情急之下,阿念根本听不清老禅师口中念叨的是什么,也来不及伸手去拉扯老禅师僵直不动的身体,只能从他大张的袖袍之下穿了过去,纵身飞起,提剑迎着金鸡扫来的翅膀猛砍而去。古剑的剑锋和金鸡翅膀相撞的瞬间,阿念才算真正明白什么是螳臂当车。双手连同臂膀被震得发麻,虎口裂开鲜血直流。纵然上古宝剑有削金断铁之锋利,但砍在金鸡看似薄若蝠翼的翅膀上,却似砍在铜墙铁壁之上。乌青色的剑锋嵌入金鸡翅膀数寸,却再也无法砍进半分,更无法阻止得了金鸡翅膀横扫而来的凌厉之势,反倒带着古剑连同挂在剑上的阿念,一起向天盏禅师疾扫而去。

阿念眼看金鸡翅膀就要扫到天盏禅师的后背,无奈只能在心中暗道:“得罪了!”

随即抬起双脚猛然踢向天盏禅师,将老禅师的身体踢飞了出去。只差不足半尺,金鸡翅膀末端的尖锐倒钩差点就扎入老禅师的后心。老禅师在地上翻滚出去数丈之远,才仿若大梦初醒。他从地上翻身站起,看向被金鸡翅膀带向半空,双手却依旧紧紧握住卡在金鸡翅膀中上古宝剑的红衣女子。

金鸡见没有扫中天盏禅师,它也不再对老和尚多加理会。反而是扑扇起双翅,意欲将挂在上面的阿念拍死在它的双翅之中。

天盏禅师心中暗念佛号,方才突见多年前已经死在幻境之中伏魔坑内的阿念,活生生出现在他的面前,心中骇然那自是无可名状。以他之修为见识,倘若是凡世间其他任何一人死而复生都不足为奇,而独独是阿念,却足以让他胆魂俱破。他早已记不清曾有多少次试图去读解阿念的前世今生,然而无数次都只得到同样的一个答案:她没有前世,没有今生,更谈不上来世,她根本就不应该在世间存在。她仅仅是为了一个未知的使命而来人间。

二十年前,当十岁的阿念死在幻境之中,被封印的寞小天不知所踪,九是长老悲痛欲绝不肯接受这个事实。天盏禅师心中却是释然,想必阿念来世间的使命就是渡化恶魔寞小天罪恶的灵魂,还世间一片清明太平。所以这数百年来,九是长老日夜忧心寞小天会在某一个毫无预兆的时刻重新出世祸害人间,天盏禅师却丝毫没有如此顾虑。当年他给手持佛魔双印降临人间的女婴取名为阿念时,就确定她来人间定有她的使命和执念,一旦完成,她也将不复存在。这个使命和执念在寞小天破阵而出,并从此绝迹人间的那刻起就已经终结了,所以阿念也必须死在幻境之中。

然而此刻他却看到了鲜活的阿念就在面前,她没有死亡更没有消失,而是长大成人。那是否也意味着寞小天同样没有消失,他依旧蛰伏人间,隐藏凡尘?

如此看来,九是长老的担忧是对的。阿念来世间的使命到底是什么?伏若赢又为何执意要收她为徒?这一刻,天盏禅师终于理解这些年来九是长老为何坚持不懈四处寻找伏若赢的下落。第一次,天盏禅师对亦正亦邪的伏若赢产生了敬畏之心,倘若将来有幸见到这位行走在人间的上古仙人,一定要好好向他虚心请教。

千头万绪如同潮涌般闪过天盏禅师的心头,但他心知现在不是深究个中缘由的时候。抬眼间,他已经看到金鸡扇动着翅膀,欲将阿念拍死在它的双翅之间。阿念的命危在旦夕之间,天盏禅师再也无暇多做他想。一旦金鸡翅膀合拢,阿念还不松手放弃夹在其上的上古宝剑,那她势必会被金鸡双翅夹成一滩肉泥。

此时事态虽然危险至极,阿念的心中却另有盘算。上古宝剑夹在金鸡薄如蝠翼却硬如钢铁的翅膀之中,倘若她想拔出,也并非不能。金鸡想要拍死她,双翅必然要朝它的胸前合拢,正给阿念创造一个千金难得的机会。只须待到翅膀行至它的心口位置,届时再拔出长剑,速度够快,力道够准,还是有一丝机会将宝剑刺入金鸡心口。世间万物生灵都有求生之欲,又有何人会如同阿念一般轻易舍弃自身性命只为和金鸡搏命一赌。此时的阿念正屏息凝聚全身力量于双臂之上,眼睛紧紧盯着离她越来越近的金鸡赤红如血的胸膛。

然而在离金鸡胸口还有两丈多远的时候,金鸡的翅膀突然停止了移动。原先急剧扑扇又骤然停止所带起的巨大惯力,将阿念的身体连同手中紧拽着的上古宝剑一起甩了出去。阿念的身体在地上跌出去数丈的同时,抬头看到天盏禅师正悬空浮在金鸡双翅当间,一团金色光雾将他周身上下尽数包裹在其中。如同此时金鸡正用双翅抱住一颗巨大的金色琥珀,琥珀的中心,裹住的是一个周身散发金色佛光的老僧人。

倘若在场的人是莫予而不是天盏禅师,当他看到金鸡合拢双翅,阿念明明有机会逃生却执意手握长剑不放,他俩心意相通,定会猜中阿念心中所想。他会尽全力助阿念一臂之力,将长剑刺入金鸡胸膛之中。但天盏禅师哪会知晓阿念命在旦夕,却胆大如斯。在他眼里,阿念始终是三十年前襁褓之中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小小婴孩。他本就慈悲为怀,哪怕只是一个陌生路人,他又岂能眼睁睁看着金鸡要将她拍成肉泥而见死不救。

情急心切,天盏禅师只求救下阿念性命,哪怕舍去他数百年修行之身。心中又隐隐有一个声音告诉他:阿念不甘命丧于此。她来人间的使命绝然不是为了让金鸡夹成肉泥或者成为它的果腹之餐。然而他不知这舍命一救,却白白错过了唯一一次可以刺杀金鸡的机会。

起先裹住天盏禅师的金色琥珀还为圆球形状,但被金鸡的双翅缓慢向中间挤压,渐渐变成了橄榄形状。透过金色光芒,可以看到殷红的血滴,从老禅师的口眼耳鼻中缓缓流出。

阿念只觉得心底深处,有一根细微的线被隐隐牵动,若隐若现仿佛来自遥远记忆的呼唤。一串佛珠,一声佛号,一阵啼哭…

突然金光炸裂,血花四溅的瞬间。从身后遥远处传来一声尖利虎啸之声,声音初闻时还在远处,眨眼间已近到身前。阿念愕然回头,只见一团暗蓝色的光雾包裹着一头亦人亦虎的银色光团,朝金鸡已然合拢的双翅间疾驰而去。蓝色光雾撞上金鸡双翅的瞬间,金鸡双脚站立不稳,朝身后退了半步。已经合拢的双翅也被撞了开来,从中跌落一摊人形血肉,依稀是被夹得粉身碎骨的天盏禅师。

蓝色光雾之中发出数声惨烈嘶吼伴随着凄厉虎啸,光团瞬间膨胀,银光乍泄,一只体型比金鸡魔兽还大了一圈的银白色九首虎身怪兽此刻就出现在金鸡面前。映照着天边已然渐渐西斜的月光,九首虎身怪兽通体银白,光芒刺目,身形似虎,却长着九颗一模一样的巨大人头。此时每一颗人头上的双目,都发出摄人心魄的银色光芒,眼神扫过之处,万物如坠冰窟。

金鸡微微眯上了双眼,此刻它没有瞳仁的双眸之中投射出来黄绿色的光芒,被淹没在九首虎身怪兽炽白色的光芒之中,显得暗哑无光。金鸡的双脚缓缓后退,呈下蹲之势,脑袋也微微低垂,长颈崩得笔直,谨慎注视着九首银虎的一举一动。原先对待天盏禅师和阿念时的轻蔑藐视之情荡然无存,此时它的全身心都处于警备状态,丝毫不敢轻举妄动。一腔怒火在它的胸腹间暗暗积聚,只等待合适时机喷吐而出。

九首银虎将天盏禅师的尸身护在它的腹部之下,四肢膝盖微微下蹲,呈攻击之势,长尾轻轻摆动,九颗硕大脑袋上的十八颗眼睛同时注视着金鸡身体的不同部位,蓄势待发。

空气瞬间凝结住了,两只巨兽皆以静待动,等待对方先发动攻击,只要露出一丝破绽,就可以抓住时机后发制人。如此僵持了约有半柱香时间,突然虎兽身形一矮,虚晃一招,做出要全力向上纵跃猛扑向金鸡之势。金鸡双足在地上一蹬,翅膀张开,已然向空中腾跃上了数十丈之高,想借用高空之优势从上向下发动反攻。它长颈伸直,呈向下俯冲之势,一腔怒火从张开的尖喙之间喷射而出,如同一座火山般压向九首银虎。

一圈银蓝光茫瞬间包裹住了九首虎身怪兽全身,将熊熊烈焰挡在了蓝色光囊之外。虎身同时纵跃而起,九张人脸顷刻间变了模样,在红色烈焰和蓝白光影交错之间,九个巨大的鸡头从蓝光之中伸了出去,如同九只一模一样的金鸡魔兽的脑袋,冲破蓝色光芒,冲破熊熊火海烈焰,九个尖锐如金钩的利喙,由下至上同时向金鸡魔兽的胸腹狠狠啄了进去。

血花四溅,金鸡魔兽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厉鸟鸣之声,它的胸腹已经被九个和它一模一样脑袋上的尖喙向四面八方撕裂开来。内脏和血液如下了一场血色风暴,从它的胸膛喷射而出的瞬间又被它自己吐出的烈焰烧为灰烬。它的脖颈还直直向前伸展着,保持着喷火啼鸣的姿势,然而身体却已向地上急速坠落,跌落在地时,双足保持着站立的姿势直直扎入焦土之中深达尺余,待喷发出去的火焰渐渐熄灭,所有的血液和内脏焚烧殆尽,它的脖颈才瘫软了下去,硕大的脑袋跌落到了地面,尖喙直直插入焦土之中,而身躯却保持着站立不动的姿势。

东方的海平面上,出现了一缕金红色的霞光,西边的月亮渐渐落下,在淡蓝色的天空中留下一弯朦胧不清的银白色。九首虎身怪兽的身形落回地面,原先变成和金鸡魔兽一模一样的九颗脑袋,也渐渐变回了人脸。它哀伤的俯下身子,九颗硕大的脑袋悬在天盏禅师早已不成人形的尸身上空。大滴大滴的泪珠从九双眼睛之中流淌了下来,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泛起一圈圈淡淡的蓝色光晕,渐渐溶入了焦土之中。被泪珠沁润过的焦黑土地变得松软,细细密密龟裂开的裂缝也渐渐融合。或许不须几年,春雨浇过,风媒传种,这一小片被泪水浇灌过的土地,会长出嫩绿的新苗。

阿念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九首银虎和金鸡魔兽之间的生死决战只发生在瞬息之间。她还未从刚才眼前所见的惊骇一幕之中回过神来。日升月落,不远处对着老禅师尸身黯然落泪的九首银虎身形渐渐变小,它身上银白色的光芒也越变越淡,渐渐浓缩成一团灰白色模糊不清的人形,九张一模一样的人脸也渐渐重叠聚拢,一点一点,人脸变得清晰了起来,连同他俯身跪地的赤裸身形。

阿念上前两步,轻声叫道:“莫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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