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回来了（六）（1 / 1）

当日深夜。

祭祀日在傍晚迎来结束，忙了一天的圣职者们今天都提早休息去了，大家都非常疲倦，就算是再严格的人今天也会体谅他们，而且整个圣都最严格的人今天不在。

不过就在这深夜，办公区的异端审判会办公室里还有一盏灯亮着。

科纳，异端审判会的现任主席还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忙碌着。

哒、哒、哒，清脆的脚步声打破了走廊的寂静，科纳抬起头，他听得很清楚。这么晚了，会有谁来呢？他不禁警觉起来。他小心地移动到办公室的门旁等待着。

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速度不快，踏着均匀的步伐，哒、哒、哒，慢慢地走过来。科纳吸了口气，自己对战斗系圣言比较生疏，如果来者不善真的可就麻烦了，他努力的回想着几个常用的圣言，如果真的要战斗，那至少自己也得争取到通知其他人的机会。

脚步最后停在了他的房间门外。“咚咚咚。”是敲门声。

科纳的心顿时狂跳起来，怎么办？冲出去？还是等他闯进来？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咚咚咚”敲门声又响起了。

“谁？”科纳试探性的问道，他握紧了双拳，现在与其想那些生疏的圣言，待会开门直接给他一拳比较直接吧，两层力量祝福的拳头，威力可不小。

“是我。”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声音不大，听上去刻意的压低了声音。

“这声音…”科纳自语着“好像这声音在哪里听过。”

“我是约卡娜啊，开门，科纳你不会把我忘了吧？”门外的女人的口气似乎有些生气了。

“学姐！”科纳听到约卡娜的名字急忙打开门，第二圣女的确正站在门外，她的一只手不知道为什么捂着肚子，脸上可有些生气“早就听说了你今天回圣都，本来想拜访你来着，可是事情一多…”

“忘了是吧？”约卡娜猜到了他的说辞。

“非常对不起”科纳连忙把约卡娜让进来“真的非常抱歉，我是真的忘了，学姐，真的！”科纳此时的样子就像一个犯错的孩子，反复强调着自己说法的真实性，却完全不知道怎么解释。

看着桌上堆着的文件，约卡娜知道他没有说谎“为了处理公事，半夜不睡觉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了啊，科纳？”她捂着肚子小心的坐在了办公室的一张椅子上。

“累了我就趴着休息会儿就是了，最近接到的的异端举报数量多了不少，一件件甄别弄得整个审判会的大家都很累，今天祭祀日结束我放了他们半天假，他们的活我就尽量带一些。”

“你啊”约卡娜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从高兴到生气转了一遍“我知道你新官上任不到两年想拼一些做出点成绩，但也要讲究度啊，如果把自己累垮了怎么办。”

“一个恢复圣言就好了啊，我还年轻呢，折腾的起。”科纳拿过一张椅子坐在了约卡娜身边。

“我们老人，现在每天都在想着怎么活下去，你们年轻人倒好，把生命力随便浪费。”约卡娜这下脸上是真的有些不高兴了。

“学姐…”这么说科纳有些不服气了“你做主席的时候也不比我偷懒吧，你现在倒说起我来了。”

“我…”约卡娜一激动腹部一阵抽痛袭来，她不得不闭上眼睛忍了下去。

“学姐，你肚子怎么了？”从刚开始就感觉约卡娜好像有些不对劲，科纳见她现在这幅表情，担心的想伸手查看。

“没事没事。”约卡娜没让他的手碰她“晚上吃的少了，肚子饿。”

“肚子饿？”科纳将信将疑的挠起头“那我给你拿点吃得来，我这备了不少干粮，我有时候懒得去食堂了就拿几块垫一下。”

“那你去拿吧。我饿极了。”约卡娜挥挥手让他去。

“好嘞。”科纳连忙转身跑过去。

等到他一转身，约卡娜马上施展治疗圣言临时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至少不能让它这么疼了，话都说不完可不行。

等到科纳将口粮拿回来，约卡娜的脸上已经放松了不少。她象征性拿起了一块口粮咬了一口“圣都的味道~”原本只是想装个样子，但这个熟悉的感觉让她开始回味起来。

“学姐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准备一些让你带回去。”

“嗯”约卡娜使劲点点头“他们一定也很怀念这个味道，多给我两盒吧。”

“没问题。”科纳看着约卡娜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忍不住感慨了起来“学姐，真的好久没看到你了。”

“九年了吧，上次我回来是九年前了。”

“对啊。”科纳一边说着一边绕着大拇指“想想在学姐手下做事的感觉，就好像昨天，没想到现在我都成了主席了。”

约卡娜听了脸上露出了微笑“虽然才做了两年不到，不过你暂时干的还不错啦。”

“和学姐比我还差得远呢。”受到表扬的科纳突然激动的站了起来“我还得多向学姐学习才对。”

“少来这套啦，我的做法，你都清楚，剩下的就在于你敢不敢。”约卡娜把他拉回座位，然后递给他一块口粮“奖励你的，给。”

科纳笑着接过口粮“我明白，我以后也一定会和学姐你一样，无论是谁，是什么身份，一旦有嫌疑都要接受我们的审训。”

听到这句话，约卡娜的脸开始变得严肃起来“虽然你这么说我很欣慰，但是最近你似乎就因为这个吃了个大亏吧。”

“学姐，你说的是雅思兰莉那件事吧。”科纳听了脸上也开始不高兴了“明明是全圣都的人都知道的事情，等我去录他们供词的时候不管是茉德莉拉还是莫萨斯都否认了，简直就像商量好的一样。”

“你还因为这件事闯了法修斯的房间，想强行带人走。结果被他一通数落。”约卡娜补充道。

“这你也知道了啊，学姐。”科纳愤愤不平的敲了下桌子“副主教大人也太包庇雅思兰莉了，他们所有人都是。”话说完，约卡娜一个巴掌拍在了他脑门上“哎呦，学姐你干嘛啊。”

“打醒你这个笨脑袋啊。”约卡娜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科纳“你之前明明做的那么好，怎么这件事情那么不开窍。”

“学姐，难道你意思是要我向副主教屈服？”科纳激动的又站了起来“我是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找到证据审判雅思兰莉的”。

“坐下！”眼睛一瞪，约卡娜摆出了一副凶悍的表情，看样子真的生气了。

看到这表情科纳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害怕的连忙坐了下来。

约卡娜闭上眼睛，慢慢让自己涌起的情绪平息下来“好歹你也在我手底下做了那么多年事，居然会说这种话，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么？”

“对不起，学姐…”科纳连声道歉“我不是有意这么说的，这件事我真的很生气，一激动就…”

约卡娜皱起眉头，她想要的不是道歉，她叹了口气“我问你，雅思兰莉犯了什么罪？”

“异端罪啊？”科纳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约卡娜见他这种态度，忍不住冷笑了一下“哦，理由呢？”

“理由就是莫萨斯那封公开的举报信啊。”科纳说的言之凿凿。

约卡娜点点头“哦，信里说了什么？”

“信里”科纳开始努力回忆“说了她罔顾队员的生命安全，执意要进行自杀式的探索，差不多这种意思。”

约卡娜此时的表情可是相当不妙，但是科纳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学姐的反应这么大“好了，我的傻学弟，我问你，这个事实，你是怎么判断成异端罪的？”

“罔顾性命啊，我们圣职者怎么可以让别人送死呢？”科纳知道她会这么问，脑袋里已经事先组织好了语言。

“那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问到关键了，约卡娜板着脸将科纳的衣领拉到了自己跟前。

“为什么…”科纳被学姐这么一拉有些慌张，嘴上开始语无伦次了“因为…好像…那个”

“因为她想获取足够的情报让法修斯和其他代行者进入时能更详细的了解敌人的信息。”约卡娜打断了科纳的胡话“再想想，这个事实还能不能判异端罪？”

“这…”科纳愣住了，如果动机是这个“那雅思兰莉不仅没错，反而有功？”

又是一个巴掌拍在了科纳脑门上，而且抓衣领的手还没放开“功什么啊！置队友生命于不顾这算什么功劳啊！”

科纳被这么一拍，捂着头开始道歉“对不起，学姐，不是有功，不是…”他害怕的眼睛都不敢直视约卡娜了。

“那你说！她这种行为到底算什么？说不出来你这主席别做了！”约卡娜被科纳这股一连串的傻劲气得够呛，她这话可是认真的。

科纳被这么一逼脑筋终于开始正常的转动起来，他思索着异端审判会的各种规定条款还有在学姐手下做事时遇到的许多犯人特征“狂热！”他脑袋里突然蹦出了这个词“准确的说是狂信徒，因为极度虔诚而导致对自身的伤害行为。”

“对了！”约卡娜这才将他的衣领放开“总算你没白做那么多年事，终于是被你想到了。”约卡娜将终于两个字加了重音“现在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不配合你了么？”

“我知道了。”科纳点点头“这种行为本来就不是异端审判会的职责范围，我这么多事，他们肯定烦我，而雅思兰莉被剥夺圣女资格这个惩罚，法修斯也算公正了。”

“雅思兰莉当然不算狂信徒，但是在极端情况下，她的信仰受到了考验，她为了证明自己的坚定在那一瞬间陷入了一种短暂的畸形狂热。”

科纳听了连连点头“狂热和异端不同，异端是对敬仰的神明和教会的信条不尊重甚至是蔑视，狂热却是反过来对自己生命的不屑一顾，我应该能分清才对，区别明明这么明显。”

“哎，年轻人，冲动，好大喜功，看到一个排名这么靠前的圣女犯错，你肯定是兴奋激动的完全没动脑子。”约卡娜的责备一针见血，戳到了科纳的心中。

“对不起，学姐，给你丢脸了。”科纳低下了头“你打我吧，才两下根本不够啊。”

看到科纳这幅模样，约卡娜是又好气又好笑“算了吧，打你…打伤你这么多事谁做啊？”看在科纳认错态度不错的分上，圣女还是原谅他了“这件事还有些要点我要告诉你，这些一样对你很重要，给我认真听好。”

“学姐你说。”科纳此时的样子非常诚恳，就像一个虚心求教的低级学徒。

“这件事你有没有想过，严格来说这应该不是法修斯的事，而是茉德莉拉的职责范围。”

科纳被她这么一说，点了点头“因为是冒险者队长的不当决定么？这应该是最明显的，狂热反而界定起来很暧昧。”

“所以这事怎么会落到法修斯手里呢？”

“因为莫萨斯的举报？”

“莫萨斯向圣都举报，圣都自然要管，而负责管理所有圣女和骑士的就是法修斯，所以这件事自然就落到他手上了。”

“对啊。那茉德莉拉？”

“你想啊，这种事情如果按照冒险者公会的规定，雅思兰莉会有什么下场？”

“可能要剥夺冒险者资格了吧。”

“对啊，所以莫萨斯没有向茉德莉拉举报，而你去求证词的时候茉德莉拉也装傻，这背后的原因你明白了吧？”

“莫萨斯并不想对雅思兰莉下狠手…”

“嗯，总算开窍啦？”约卡娜又拿起了一块干粮“莫萨斯只是想给雅思兰莉一个惩罚而已，并不想毁了她，而法修斯也稍稍包庇了雅思兰莉一些，毕竟只是被罚重修，修完了她还是圣女。”

“原本这么严重的事，在这么多人妥协的情况下，就大事化小了。”

约卡娜听了摇摇头“你错了，这件事本来不是大事，因为结果她的决定被否决了不是么？而且她也没有擅自行动，只是后续的事情发展比较糟糕，她的想法其实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这…”

“虽然事实是这样，但是莫萨斯应该是觉得虽然没有造成影响，但是她的想法性质很恶劣，毕竟普通的狂信徒无非是牺牲自己，而雅思兰莉当时是要牺牲全队人，所以这件小事被莫萨斯一个公开举报硬是弄大了。”

“等事情大了，罚了雅思兰莉之后，事情又被他们几个弄小了…”

“是啊”约卡娜笑起来“拥有权力和手段，就可以将一件事情随意的变大又变小，作为异端审判会主席，你可能不会参与到这类事情中，但是你必须看清这类事情的真相，不然你会很容易踩到禁区的。现在你还年轻，他们不会和你计较，但是如果让他们认为你是一个糊涂的人，那以后很多事情他们都会拒绝配合你，那日子可就难过了。”

科纳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谢谢你，学姐，今天这些话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科纳说着说着再次站了起来，他对着约卡娜一鞠躬“真的很感谢你，学姐。”

约卡娜没有阻止，笑着接受了这份感谢之情，她捂着肚子站了起来“虽然没吃饱，但是也不能多吃啊，明天我走之前，你多拿些过来别忘了啊。”说着她往门口的方向走。

“要走了么？我送你，学姐。”科纳急忙走到门口替她打开了门。

“不行，虽然我以前待过这，但是现在已经不是这里的人了，被人看到我和你在深夜接触，可能会被人误会的。”

“这么晚了…”

“不行”约卡娜明确的拒绝了“作为异端审判会的主席你必须做到绝对的公正，绝不能被人抓到任何把柄，明白么？”

“是。”科纳点点头。

“走了，你好好保重身体。”

“你也是，学姐。”

约卡娜点点头，接着离开了房间，顺手把门带上了。

一离开科纳的视线，约卡娜脸上顿时痛苦的表情就出现了，她尽可能的走了些距离，最后实在坚持不住了，她不得不蹲在地上来缓解这种痛苦。虽然想使用恢复圣言再坚持一下，但是周围一片漆黑，如果使用圣言，金色的光芒就太显眼了。

她朝自己的伤口摸了一下，其他三个已经愈合了，唯独肚子这个在治疗到一半的时候，雅思兰莉说到了科纳这件事。约卡娜连忙赶到了这里。

伤口黏糊糊的“裂开了…”她叹了口气，用手沾了沾伤口上的血，然后约卡娜用手指在地上划了一下，血液在地上形成了一小块积血，通过这块积血她发动了水镜通讯“小修雅，进来接我下，我实在疼的走不动了，记得放轻脚步别被人发现。”

积血中传来的轻微的答应声，约卡娜这才放松的靠在了走廊的墙壁边“唉，没有一个省心的。”

修雅很快找到了她，并且悄悄的将她带了回去，然而自以为毫无痕迹的约卡娜，还是将这块积血留在了地上。一夜过去，血迹风干，起初并没有引起普通人的注意，但是那个细心的异端审判会主席还是发现了他学姐的痕迹，之后的数年时间里他都反复责备着自己的木讷愚钝，居然没有发现这么简单的事实。不过也正因为这件事，原本大大咧咧，冲动易怒的主席变成了一个谨慎小心，不苟言笑的审判者。

吾等行审判之权乃僭越，固亦有罪，然负罪而行，方得始终。这是异端审判会成立之初的主席留给后辈们的一句话，每一位主席都会将这句话刻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如今这句话依然彰显着自己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