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给孙子发奖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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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给孙子发奖金

2018-04-15 作者: 黄克庭

想给孙子发奖金

伯伯去世已整整100天了。在这100天里,伯伯的音容老是在我的脑海里晃荡着……看来,我如果不给伯伯留下点什么的话,或许我这辈子就无法安宁。

见到伯伯的最后一面是在2003年11月30日。那天,我正在办公室整理“农村两委换届选举的新鲜事”的采访稿,没料到,连续五天的大雪与严寒虽然冻住了从城里通往乡下的所有公共汽车的轮子,却没封住79岁的伯伯的那双在朝鲜战场上失去一半功能的泥腿子!满脸沧桑、脑壳上没留一根头发、下巴上却拖着一撮山羊胡子的伯伯,坐在我的椅子上足足调了五分钟的气息后才开口骂人。伯伯骂人时,脑门上的青筋犹如黑夜的闪电般令人心悸。

伯伯这一次是专门来骂人的。伯伯骂他自己的孙子黄八和儿子黄毛。在村党支部换届选举时,黄八把选票卖给了伯伯的世敌——伪保长朱甲的孙子朱黑,以致朱黑当上了村党支部书记。伯伯说,村里共25名党员,分成两派,东派是13人,西派是12人。东派,原来是以伯伯为核心的,伯伯年老退位后,就由伯伯的接班人吴年做掌门。西派,全由“致富能人”组成,是近年来根据形势需要和上级指示而发展起来的新党员,以朱黑为核心人物。这次换届选举,朱黑花了17万元买走了黄八的影响全局的关键一票,气得东派人个个骂伯伯!

朱黑——伪保长的孙子当上了书记,伯伯无法接受,说:“这不是让美国佬的预言——颠覆中国革命的希望在中国的第三代至第五代上——成为铁打的事实了吗?”伯伯下令儿子黄毛向上级党委告发朱黑花巨资购买选票的事。没想到,黄毛向上级告发的却是其父早年培养的接班人吴年。在这次换届选举中,吴年因黄八的“叛变”而失去了书记的宝座后,也用朱黑的招术——用200元一张的价格向村民购买选票,竞选村长。

黄毛起先嫌吴年出价太低而不卖,后得知吴年已买下626张选票(已过半数,全村共有选票1249张),便厚着脸皮亲自上门销票。不料,吴年却说:“你家的票比黄金更珍贵,你儿子一张票就卖了17万,这么金贵的票我可承受不起!”恼羞成怒的黄毛,便联络部分“票卖不出去”的人向各级新闻媒体和政府机关告发。

伯伯骂过儿子、孙子后,又狠狠地骂了自己,说自己怎么会养出这等儿子、孙子来?要是早知如此,还不如抗美援朝时在朝鲜“光荣”了呢!

终于,等到伯伯骂累了。我说,天寒地冻,您老人家总不至于一步一拐地走了近20里冰雪路,就是为了来骂儿子、孙子的吧?

伯伯忽地眼中显露出悲伤的神色,告诉我:他已与不孝子孙“划清界限”,不往来了!无论如何,请我想想办法,一方面,要我发挥舆论监督的威力,另一方面要我去动员黄八,让黄八交出卖票款,并向上级告发朱黑贿选的事,决不能让朱黑篡了权!这事,不能拖,要越快越好!否则,等朱黑屁股坐稳了再去动他就没希望了!说罢,伯伯从胸口处掏出一叠温暖的钞票,说是平生所有的积蓄,共三万七千四百多元,让我与黄八平分,作为检举朱黑的奖金。

那天,我没能留住独居祖传百年老屋十多年的伯伯在城里过夜,他坚持要拄着双拐、踩着冰雪走路回去,因为伯伯牵挂着对他忠心耿耿的那条仅8斤重的小狗。不论生人熟人,只要有人上门,此狗总要高声吠叫,以引起主人的注意。

据说,在村两委换届的那段时间里,到平时很少有人光顾的伯伯家拉选票的人是一拨接着一拨,前人刚刚走掉,后人马上又来!拜访他的,一天就有几十多个,一位刚走,另一位就上,跟“接龙”差不多。这时,那只狗就辛苦了,一位来了,就叫个十来分钟,刚有点熟,想摇尾巴的时候,另一位陌生的又来了,所以就叫个不停,直到晚上的后半夜才能休息……就这样,持续了七八天。终于,主人发现这只狗的叫声越来越无力,整天都喜欢趴在地上,从前那贪玩的劲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感到不大对劲,便请来了兽医。兽医一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赶紧拿出吊针给狗挂上,还一边说:“再过半天狗就要断气了,幸好发现得早。”

没想到,伯伯在回村的路上滑跌了一跤后就再也没有起来过,听人说,伯伯可能是脑溢血而亡的,由于冰冻的路上无法通汽车,伯伯失去了宝贵的抢救时间。

伯伯火化那天,我把伯伯的遗言和那笔“奖金”全部悄悄地给了黄八。3个多月过去了,我仍没见黄八有什么举动。我很担心,在天的那一边的伯伯是否会怀疑我贪污了他给孙子的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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