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忍饿学习(1 / 2)
第九章 忍饿学习
2018-04-15 作者: 乐呵呵
第九章 忍饿学习
当那一阵饥饿来临的时候,小财只觉得肠胃不停地向一起拧着搅着,仿佛有一把锥子在胃里不断地钻、钻……只疼得他虚汗只冒,头晕眼花,肚皮仿佛已经贴到脊梁骨上了……
城里人都说:乡下人肚子大,饭量惊人!是啊,不少城里人一两个小馒头、一碗汤就够了;甚至早点时只用一根油条、一小碗豆浆,就行了。农村人喝上三大碗稠稠的糊粥,吃上两三个地瓜干煎饼,才不过六七成饱,不上不下,到地里干上一阵子活儿,又饥肠辘辘了!
小财十三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也是开饭量的时候,中午不吃饭怎么能承受得了呢?
一天中午,黄老师到教室查看,见小财坐在座位上,右手正按着肚子,紧皱着眉头,小脸黄黄的,冷汗直冒。
“小财,你怎么了?”黄老师问,“是不是不舒服?”
小财摇摇头:“没事……”声音很微弱。
“你肚子疼吗?我那里有药,过去吃点吧?”
“不,不用了!”
“看看,你这孩子,又犟了不是?来,听话,一块来吧……”可是不管老师怎么说,小财就是不起身。
“这孩子!真倔!”黄老师无奈地走出了教室。小财的同桌跟了出来:“老师,小财在学校里从来没有吃过饭,我看他八成是饿的!”
“哦,是吗?”
“听说小财娘天天要到队里上工,只能在出工之余烙点煎饼,可是一顿就吃光了!根本没有干粮可拿。所以他只能天天饿着肚子来上课!”
“哦,是这样?”黄老师说,“你一会叫小财到我的宿舍里来一趟,就说我找他有事!”
小财终于还是走进了黄老师的宿舍。一间十多平方米的小房间,一张床就占了一大半,其他就还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小耳朵锅”正放在泥砌的柴灶上“咕嘟嘟”地熬着什么。
“来啊,小财!”黄老师仿佛很高兴,“听说你会做饭?来帮帮我,我连糊粥都熬不好呢!”
正说着,小“小耳朵锅”“咕嘟嘟’热气上涌,将盖子顶了起来,马上就要漾出来了。小财手疾眼快,赶紧将盖子揭下来--一阵浓郁的米饭香味儿扑鼻而来,半小锅大米饭展现在他的眼前。
“我老家盛产大米,年后我带来了一些。”
“好香!”小财赞叹着。他禁不住咽了一口口水,饥饿的感觉更浓了!这东西就是大米吗?从来没有见过呢!
“来,尝尝味道怎么样?”白白的大米饭盛了一大碗,端到了小财面前。黄老师又从铝锅里拿出两个馒头,递过来。
“来!小财,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不,不能吃!黄老师的口粮也很少,我吃了黄老师吃什么?可是,小财的那双手,还是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小财怔怔地盯着这碗白白的大米饭,手颤抖起来,两股热泪夺眶而出……
“唉,孩子,真是难为你了!”黄老师说,“吃吧,吃吧!”
小财用筷子夹了一小撮放进嘴里,咂了咂嘴唇,那白白的大米粒子仿佛一入口就融化了--它不像硬绷绷的瓜干煎饼,也不像经咬的瓜干糊粥,仿佛是喷香喷香的热乎乎的“雪”,别说是吃,即使是闻一闻也是人生中莫大的享受!吓,白白的米饭!白白的馒头!
“大米洋面”!对,这就是大米洋面!这本是在书中才能看到的东西,现在竟然摆在了小财的面前,这不是梦吧?忽然,他的耳边仿佛响起了一个声音:小财,大米洋面也是你吃的吗?你也有资格吃大米洋面吗?
“孩子,吃吧,锅里还有!”黄老师和蔼的声音响了起来。
“老师,我……我真的不饿!”小财结结巴巴地说,“谢谢您,老师,我回教室了!”话儿未说完,放下米饭就走了出去,一股豪情壮志已经从他的心中升起,刚才的饥饿和萎靡不振都飞到爪牙国去了。
大米!洋面!大米洋面!我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要吃上大米洋面!我要让全家人都能吃上大米洋面!我要让乌龙的人们都吃上大米洋面!我要让所有穷苦挨饿的人们都吃上大米洋面!……这个念头使他忘记了饥饿,忘记了一切私心杂念,他心里只有学习、学习,使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无穷的力量!一会儿的功夫,刚才萎靡不振、倍受饥饿煎熬的小财忽然精神抖擞起来。
“孩子,别走啊!别走!”黄老师一迭声地喊。
“黄老师,谢谢您!”小财向黄老师鞠了一躬。
“不吃点东西怎么行!”黄老师说,“小财,说什么你也要吃点东西,小心身体会垮下来的!”
“老师,谢谢您,我会小心的!”
小财坐在教室里,大声地读起来:“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起筋骨,饿其体肤……”
黄老师暗暗地点了点头:“真是孺子可教也!”
下午,小财一次又一次地扎紧腰带。他想:把胃束小了点,就不会感到饥饿了!可是,饥饿这个魔鬼是无处不在的,只要你想到了它,它就会抓住你的心灵,让你不得安生!不过,一旦精力集中,心无旁骛,再可恶的魔鬼也无法近身了。
放学了。小财跟在几个小伙伴的后面踉踉跄跄地向家里赶去。
五六里的路程竟是那么漫长!当小财实在走不动的时候,便找个避风的地方--比如一个小坝子、一块挡风的山石--躺下来,好好休息一会,等体力稍微恢复了,他便站起来继续赶路。
是啊,他要尽快赶回家,还要烧火做饭呢!
小财放学回到家,妹妹弟弟已经在门口等着他呢。还离得老远的时候,他们就唧唧喳喳地叫着:“嗷,哥哥回来了,可以吃饭了!”
“哥。我饿了,快做饭吧!”
“哥,今天做什么好吃的?”
“哥,我想吃煎饼卷油盐!”
“好,好!”小财强打着精神连声说,“文文,看看还有煎饼吗?有煎饼先吃着,我这就做饭!我这就做饭!”
小财强忍着饥饿,又开始忙碌着做晚饭了。晚饭还是煮瓜干糊粥,做饭的工序还是早饭的重复……
一把把柴草送进高高的锅灶,一股股火苗在大锅底下“呼呼”地燃烧着……小财看着红红的火苗怔怔地出神。好疲乏,真想闭一闭眼睛好好地睡一觉,可是不行啊,谁来做饭呢?让妹妹来?她正陪着弟弟玩呢。等娘回家?说不定到时候就要天黑了,再说妹妹、弟弟也都饿得慌啊!他还是强打着精神坚持做饭。
为了不使自己睡着,小财有时在思考着数学题,有时在背诵着语文课文,有时干脆在自己的大腿上扭上一把……
小财烧火做饭用的是柴草。那个时代,人们大都用晒干的柴草烧火做饭,很少有人舍得花钱买炭烧。
每到秋后,人们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扛着大大小小的耙子,背着粪箕子或者挑着担子,纷纷到野外拾柴草。各家各户都拾很多柴草垛在院子里,以备使用。如果柴草不够用,大人们往往指使着放学回到家的孩子们到野外去拾柴禾!可是,当年的土地贫瘠,没有多少肥料,连庄稼也长不高,田地里、山岭上的草也很少,老早就被人们梳理的光秃秃的了。
现在可不是以前了:农民烧煤炭、烧煤气的很多,烧柴草的极少了。最近更是用上了什么电饭锅、电磁炉、微波炉之类的了。秋后,在偏僻的农村,也几乎已经没有人再拾柴草了。田野里各种肥料充盈,庄稼疯长,地边上、小沟里,野草长的人多高;可就是没有人收拾。深秋,一些调皮的毛孩子一把火,就可以把整个山沟里的柴草烧光。
天快要黑了,娘还没有放工。家里家外一阵乱腾。
文文和丫丫在家里各处乱跑:丫丫捉迷藏钻到床底下,弄的一身的土;文文爬到柜子上捞东西摔得哇哇地哭;丫丫玩刀子割了手;文文找布给弟弟包扎弄得豆子满地都是……小财一会喊喊这个,一会帮帮那个,一会再跑进饭棚里加点柴草……忙得他连轴儿转个不停。
娘终于回家来了。
黑妮见小财一边忙,一边狠狠地按着肚子,小脸蜡黄蜡黄的,心疼地问:“小财,好孩子,你怎么了?”
“娘,我……我……”
黑妮摸摸孩子的头,拍拍孩子的脸,终于明白过来:“小财,你是不是中午一直不吃饭?”
“恩。“
“是不是饿得慌!”
“不要紧,娘!”“那可不行!”黑妮说,“时间长了你会被饿坏的!以后你每天中午拿两个煎饼吃吧!”
“不用拿!”小财说,“还是留下给娘吃吧,您天天干重活,身体还弱,更需要多吃点饭!再说,您夜晚烙一回煎饼也不容易,省着点也好给弟弟妹妹当零食!”
“都怪娘,”黑妮自怨自艾地说,“煎饼烙得太少,竟然没了小财的午饭!一会娘再烙的时候多烙点好了!”
“没事,娘,我撑得住!”
“不行!以后你天天都要带点饭!不带煎饼带点糊粥也好!”煎饼,小财是舍不得带的。但是娘的提示使小财很高兴,他想:对啊,以后可以每天带一小瓷罐糊粥喝啊。小财家有一个小瓷罐,是祖上传下来的容器,爹爹在时用它盛酒,现在一直闲着。那罐子,白底蓝花,大大的肚子,小小的口,用木塞塞着,洗刷干净,满满的一罐糊粥,肯定有两碗多!这主意真好!小财兴奋地想,这下可解决了我的大难题了!
“开饭了!开饭了!”文文吆喝着。
“哥哥!快来吃饭了!”“娘!快来吃饭了!”……两岁多的丫丫挺着个大肚子,高兴地吆喝着。
小财把饭桌子从墙根向外搬了搬,使里面留出空隙,能坐下人。接着就是在饭桌旁放好板凳,在饭桌上放好碗筷。
“这是我的位置,这是我的板凳!”弟弟妹妹都争抢着到上首去坐。上首的位置是皇帝,谁坐在那里吃饭谁就是皇帝了。当然是需要抢的,否则就让对方抢占了。
“去,让给你!可不要抢我的碗和筷子了!妹妹很大度的样子。她面前的碗是一个白底带红花的大瓷碗,筷子是一双绿色带花纹的塑料筷子。
“不,我要你那双筷子!我要你那个花碗!”丫丫上去就抢,两手抱住就是不放。
“别争,别争!”小财说,“文文,你都七岁了,开始上一年级了,应该让着弟弟。”
“嗷。”妹妹撅着嘴答应了,可是心里还是不满,“我用什么样的都是好的,干嘛不自己用自己的?”
“就不!”小文说。
“那以后咱都在自己的筷子上做个记号,自己用自己的!”妹妹撅着嘴提议。
“怎么做记号啊,姐?”
“随你自己的便!”
于是,妹妹和弟弟在自己的筷子上做起记号来:妹妹刻了两条线,意思是她是家里的老二,弟弟在筷子上刻了一条线就刻不下去了……
妹妹终于找到了她最满意的筷子和碗,非常高兴,她一边用筷子敲着碗沿,一边哼哼唧唧地唱起来:“大娘大娘行行好,给碗糊粥喝个饱……”
“文文,好不学!干嘛学要饭的?”娘一边说,一边端着糊粥盆走进了屋。娘一般不批评孩子,可是一句话说出来,妹妹就吓得战战兢兢。
妹妹的声音嘎然而止,舒展的小脸又撅起了嘴。娘用勺子向每人的饭碗里舀上糊粥,大家面前每人一碗,桌子中间还有一大碗炖好的白菜呢。
孩子们纷纷端起碗,碗筷你来我往,少不了你碰到了我,我碰到了你,你说我吃得菜多,我说你没有礼貌不给娘留一点……有时还会吵上一小架。
晚上,在生产队劳动了一天的黑妮,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但她还不能休息,她要忙里忙外,准备各种东西,以便烙煎饼:泡糊子,准备鏊子、竹皮子、油抹布、干透了的柴草……
她拾掇完东西,等一切准备就绪,孩子们风卷残云,糊粥、菜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黑妮才顾得上过来简单地吃上几口饭。
黑妮喜欢依在门框上,看着孩子们津津有味、狼吞虎咽地吃饭。她的嘴角还会流露出欣慰的微笑,心里默默地念叨着:“二狗啊,你走了,我也能使孩子们吃上饭的,你放心好了!”等黑妮匆匆吃过晚饭的时候,那地瓜面粉也泡得差不多了。
晚饭后,黑妮要烙煎饼了。
山东的煎饼闻名全国,但是外地的朋友真正吃过地瓜煎饼的恐怕就不多了。地瓜煎饼虽然不如别的干粮中吃,但制作工序却很麻烦。
在那个年代,鲁南山区大多数地方只种地瓜和花生两种作物。地瓜学名甘薯,原产于美洲,宋时传入中国福建地区,明朝时代引种到黄河流域。由于地瓜耐干旱,易成活,产量高,适应性强,因此在鲁南山区得到了普及,成为当地人民的主粮。地瓜的高产,为明清时期中国人口的大量增长,提供了物质基础。可以说地瓜对中华民族的生存繁衍立下了汗马功劳!
秋天,是地瓜的收获季节。红的、白的地瓜圆滚滚的,令人馋涎欲滴。地瓜可以煮着吃,但长年累月煮着吃是不行的,且不说吃多了会厌倦,单说那地瓜的保存也很不容易。
人们大多用礤床子把地瓜擦成片,晒干,这就是所谓的“地瓜干”了。只要天气晴朗,地瓜干晒得充分,保存起来就不是问题了。这些地瓜干就是人们翌年的口粮。
冬春季节,人们可以把地瓜干碾成小碎瓣,烧地瓜糊粥,也可以把瓜干洗净凉干后,送到面粉房粉碎成面粉,然后用瓜干面粉烙煎饼吃。
烙煎饼的鏊子一般是一个直径七八十公分的圆形厚铁板,中间略微隆起,周围有弯下的边际,边上还有稍稍突出一点的三条腿。有房间的可以用砖石垒个匡子,把鏊子支起来备用;但是很多家庭当年没有多余的房间,烙煎饼的时候,只好临时用几块砖头把鏊子支起来使用,这就是所谓的“地鏊子”了。
烙地瓜煎饼,首先把瓜干面粉倒进一个大盆,加进去适量的水,和均匀,不能留有疙瘩。然后,用一个布袋将面糊装起来,扎紧口,放到一个平坦的大石板上,再在布袋上加一些石块压紧,使面糊中多余的水分从布袋中流出来,流出的水甜甜的暗暗的浑浑的。等水流得差不多了,就可以把糊子从布袋中倒出来了。
倒出来的面糊,水分不多也不少,刚好可以把它团成团。妇女们把这成团的面两手捧起,在不热不凉的鏊子上挨着滚上一遍,鏊子上就留下了一层不厚不薄的煎饼。接着,用一个长长的竹皮子捻一捻,使煎饼平滑易熟。稍候片刻,鏊子上就发出一阵煎饼的香气。看看煎饼的四周要翘起来,用薄竹皮一起,伸手就可以把煎饼揭下来了。
煎饼烙得好不好,烧鏊子是关键。烧鏊子,不能用煤炭火,也不能用木柴火,那样火太旺,煎饼容易煳;当然,鏊子太凉了煎饼熟得慢,煎饼潮湿不中吃。烧鏊子的最理想的燃料是柴草。
黑妮每天晚上吃过晚饭,都要用“地鏊子”烙煎饼。烙煎饼绝不是个好活!她蹲在鏊子前,一边烧火,一边滚面团烙煎饼……一干就是一两个小时。
黑妮每天都要烙上几斤面粉的煎饼,只累得她腰酸背疼腿抽筋,夜里也休息不好……可是,第二天,煎饼还不够孩子们吃的,小财拿到学校里吃的更没有。这使黑妮非常难过。
在那三间草房里,黑妮天天烙,夜夜烙,直把那土夯的墙壁熏得黑漆漆的,有的地方还发出了油油的亮光,仿佛挂上了一层黑色的油墨。这是黑妮烙地瓜煎饼的见证啊……
“哎,老让小财在学校里挨饿也不行啊?该怎么办?”黑妮小声地嘀咕着,“怎么才能多烙一点呢?”黑妮经常这样想,想着想着就说了出来。
“娘,你歇一歇,让我来烙煎饼吧!”
“唔,那怎么行?你是个小男孩,哪有男孩子烙煎饼的?”黑妮连连推辞说,“烙煎饼自古以来都是女人的活,你还是学习去吧!一个个大老爷们家,像女人一样在家里学习烙煎饼,人家会笑话的!”
“我不怕!谁愿意说谁说去好了。再说了,谁规定了男人不能烙煎饼了!?”小财笑着说,“我偏要学着烙煎饼!娘,你白天在生产队干活,夜晚烙煎饼,太累了,你就让我来烙一点吧!”
黑妮干着干着也就累了,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也只好让小财来试一试了!“好吧,你烙一下试试吧,看行不行,不行可别犟啊!”
“你放心,娘,我会小心的。”
小财抱起面团,向鏊子上滚去。滚烫的面团烫得他的小手火辣辣地疼,可是,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依然坚持着,坚持着……
“唔……俺家小财真是多才多艺,天生的会烙煎饼!”黑妮惊喜地叫了起来,“太好了,你可帮了娘的大忙了!”
“呵呵,娘,我就说我成吧!你还不相信!”小财自豪地笑了起来。其实,他哪是什么天生就会啊,为了这个行动,他不知道观察了多长时间了,也曾在别的人家试了试。目的就是为了让娘相信自己真的能帮她烙煎饼……于是,他慢慢地学会了烙煎饼……
小财看到娘烙煎饼那疲惫的样子,常常想:什么时候烙煎饼也能机器化呢?正是小时候的这个愿望,使他长大后发明了机器煎饼机,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唔……他懂事了!好孩子……”忽然,窗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黑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二狗,是你吗?”她惊喜地扑出了房门,可是院子里,窗户外,哪里有一个人影?莫非我的耳朵出了问题?不对呀!我明明听到了他的声音……
“娘,我爹爹呢?”小财也跟了出来。
“小财,你也听到他的声音了?”
“是啊。”小财撒开脚步向外面追了出去,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就不见了。
“爹爹,你别走,快回……!”小财大声地叫起来。
忽然,身旁蹿出一个人来,一伸手,就捂住了他的嘴,小声说:“别叫!”是民兵连长王出头“别问为什么!以后你们就明白了!记住,一定要保密!”
夜晚,一座昏暗的小茅屋里,两个人在悄悄地说话:“王出头,你……你都安排好了?”声音有些颤抖。
“嗯,安排好了!”传来民兵连长王出头的声音,“不过,我真不明白,你这么挂牵老婆孩子,自己明明没有死,为什么还要让她们经受这样的折磨?为什么不愿意见见黑妮她们娘几个呢?”
“不能见!本来,今晚我也不该过去看看她们的。哎……我怕她们一旦知道我没有死,言行举止上就可能露出马脚来,尤其是小孩子,口无遮拦的。”
“哦,小财应该没问题。”王出头说,“那两个小的就难说了。”
“是啊。”黑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对黑妮来说,最难过的那几天已经过去了,相信她会撑得住……”
“嗯,黑妮是个好女人!”王出头说,“最难过的那些日子里,有很多次,我差点忍不住告诉她……”
“哎--听说大麻子和杨娃子经常去骚扰她?”
“嗯……”王出头说,“不过你放心,黑妮不是那样的女人!你们的感情可不是他一两点东西就可以攻破的。”
“是啊,是啊,不是我不相信黑妮,我是担心那些色鬼会使用卑鄙的手段!”
“哦,是的,这点不能不妨。”王出头说,“黑妮对你的感情真让人羡慕……”
“嘿嘿,王出头,你怎么就不找个伴呢?”黑影笑了笑,说,“不是怕娘们跟你争好吃的吧?”
“呵呵,哪有的事……”王出头苦笑了一声,“你看看,我这身子骨已经不行了,不能再毁了人家一个好女人……”
“没有啊,你年轻的时候身体相当壮实的……”
“嘿嘿……你小子就是知道打破砂锅问到底!你也不想想,一个健康的男人,哪个不想娶媳妇?”王出头苦笑道,“也罢,谁让咱们哥俩最好呢!我就实话告诉你吧,年轻的时候,我当过兵,在打仗的时候,那个要命的地方负伤了,没法娶媳妇了……”
“哦,老哥哥,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王出头笑了笑,“人哪,怎么过不是一辈子?独自一人无牵无挂,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图个痛快吧……哈哈哈……”王出头发出凄凉无奈的笑声……是啊,战争给多少人带来了痛苦啊,那些痛苦也许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根治……
黑影从王出头手里抽出了一根长长的旱烟袋,挖了一锅烟,就着油灯吸着了,“丝--”的一声深深地抽了一口,然后说:“王出头,这么长时间了,你也看个差不多了吧,你觉得是谁制造了这一连串的案件?”
“嗯,惭愧,我还没有想出个头绪来……”
“那你说说谁最可疑吧?”
“不好说。”
“我觉得支书最可疑……”
在沉船事故发生的前前后后,支书杨娃子的许多言行确实与众不同。王出头泄露李队长推测案件的机密,不就是在杨娃子一再的提示下说出去的吗?在破案的过程中,杨娃子不是一再的把大家的注意力往大麻子的身上吸引吗?……这些问题立刻闪现在王出头的大脑中……
王出头的性格虽然有些粗犷,但他绝不是个鲁莽的人。他正直、无私、嫉恶如仇,多少天来,他一直为乌龙发生的这一连窜的血案而愤怒着,一直为自己在那天所表现出的无能而感到羞愧……
可是,当眼前的这个人提出他的怀疑对象时,他的眼前不由的一亮。是啊,我怎么就没有怀疑到支书杨娃子的头上呢?也许是他头上的光环太多了,容不得自己的怀疑吧……
“哦?”王出头凝神沉思,“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很有道理。”
“不是有道理,而是十有**就是他!”黑影说,“所以,我虽然没有淹死、冻死,但在现在的这种情况下,我还是不便于现身……”
“可是,黑妮他们娘几个太苦了……”
“唔……还是等等再告诉她们吧。”黑影说,“现在还不是时候,万一泄露了出去,我有性命之忧且不说,也不利于弄清楚这件事……再等一等吧,相信不久,他就会露出狐狸尾巴了……奶奶的,到时候,我非得把他剁成肉酱不可……”
“对,杨娃子以为你已经死了,也就不会再防备你,这样,我们私下里跟踪他、调查他,就能更快、更容易查处他的庐山真面目来。”
“是啊,这个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人呢?”黑影说,“他为什么要害死这么多的父老乡亲?要说,我们与他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呀……”
“嗯,恐怕这就是这件事的焦点!”王出头说,“查出这一点,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细心的一定看明白了,这个神秘的身影就是那个已经建了衣冠冢,“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船老大二狗!他真的没有死!
那天晚上,当他游到水库边的时候已经连冻带累地处于半昏迷状态了。模模糊糊中,他似乎看到不远处有马灯和手电筒的影子,似乎听到黑妮在跟人说话的声音,他不停地叫喊着,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
不知过了过长时间,水库边上又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民兵连长王出头!这天晚上,王出头半夜醒来,总感到一阵烦躁不安,满腹的心事,觉得非出去逛逛不可!不知不觉中,竟然来到了水库边上。
一阵冷风吹来,冻得他赶紧裹紧了大衣。正当他想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感到自己的裤脚被什么缠住了。低头一看,呀,我的娘呀,一个人正趴在水库边上,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裤子……
王出头吓得惊出了一身冷汗,但他并没有慌张,当年在战场上,他见到的死人可多了,作为一个革命者,他不相信有什么鬼魂、狐狸精!
糟糕!航船出事故了!王出头豁然开朗,他赶紧脱下大衣,把二狗紧紧包起来,然后抱起他,向不远处自己的小茅屋跑去……经过多天的修养,二狗终于苏醒过来。
转眼寒冷的冬天已过去,留露出春的气息,二三月的天,说暖就暖,说冷就冷,有时温暖宜人,稍做活动便热汗直冒,只好脱下厚厚的棉袄;有时西北风“呜--呜--”地一吹,又天寒地冻起来,人们刚刚脱下的厚衣服又赶紧裹到身上。
这样的日子,最受不了的是老人和孩子。不少人三天两头地感冒头疼。家庭穷,没钱买药,山里的人就靠土方治病,治疗头痛的偏方还真管用:找个内行的经验丰富的老人,用手不断地揉捏着患者的眉心,一直捏出紫红色的郁血为止,用针一挑,郁血便很快地淌出来,头疼很快就好了。
这几天,天气很冷,老是刮风,生产队也只好歇工了,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家家户户早已收拾起来的火盆又搬了出来。
六七十年代,鲁南山区的人们大多用火盆取暖。火盆是用黏性很强的黄泥和着麦糠砌成的一种又大又厚实的泥盆子,也有的是用水泥砌成的。天冷了,把火盆放在屋子的中央,在火盆里点燃一些软和的柴禾,用柴草引燃木柴,也有引燃干牛粪的……火旺的时候,火苗一蹿老高,远远地就感到了温暖,在烟雾缭绕中那可恶的寒冷便被赶出了房门。
只是屋子里浓烟滚滚,得了肺病的人难以忍受……很多人家的房子因为长年烟熏火燎,熏得黑黝黝油亮油亮的……小财家的房子就是这样。
人们在火盆周围一个挨着一个紧紧地坐着。烤火,喝茶,剥花生,给孩子们“拉呱”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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