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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2018-04-15 作者： 石楠

第三十九章

时间就在苏霰对女儿的思念中浩浩荡荡流淌，岁月的河流走进了二十一世纪。康沫若的中美文化交流俱乐部的业绩像春花那样越开越鲜艳，旧金山、华盛顿、芝加哥都有它的分部，北京、上海有它的代理机构。她的诚信和办事认真风格得到中国很多作家的信任，受到了新闻出版官方机构和作家组织的重视，很多作家都希望她能将他们的作品译成英文介绍给英语世界的读者，无不乐意将版权委托给她，她能在第一时间获悉中国文坛有影响作品问世的讯息，很多作家都会在第一时间给她赠寄新作，她又拥有很多有实力的多语翻译人才资源，她还和中国一些著名出版机构建立了版权合作机制。在五六年中，翻译出版了数十种中国小说和文史论著，以及介绍研究中国文化历史民俗风情名胜古迹的书籍。她一直坚持自己最初的主旨，让中国了解世界，让世界更了解中国，扩大中国深厚文化在世界的影响。她每年都组织几批中国文学艺术家到美国参加笔会，举办绘画展览、书展、作品推介会、读者见面会、演讲、签名售书等活动。交流活动办得红红火火。这年金秋时节，她和达卡奇策划了一个在规模、规格都超过历次交流活动的活动，在他们纽约新建的新闻传媒图书展销大厦，举行庆祝康沫若中美文化交流俱乐部成立十周年的庆典。他们邀请了十多位在他们那里出版过作品的中国作家，作家组织、文艺媒体、合作机构的代表，还有她的朋友雨霖夫妇，以及实力派译文作家等二十多人到美国出席这个盛典。

庆典前半个月，媒体就预告了消息，介绍了庆典的各项活动。中国作家与美国读者见面会；《旧梦》《花都》的作者浮云演讲，讲题为《文化是一种存在和沟通》；中美作家座谈会；中美作家联合书展暨“书香世界”签名售书。黄佳看到这个消息就给沫若打电话祝贺，说她要来捧场。沫若说欢迎她来，只是恐怕没有时间陪她，怠慢了她可不好，等这个活动结束后，送走了祖国来的朋友，她去看她。好不好？

不好。黄佳说，我不用你陪，我还可以帮你照顾雨霖夫妇哪。

你怎么知道他俩要来呀？

她不也是我的闺蜜？黄佳得意地回答，只要她知道的事我就知道。

那你就来吧，我将你们的房间安排在一起。

左志理也常给我打电话，黄佳又说，他说他肠子都悔青了。还说，只要你一日没成家，他就一日不会放弃对你的追求呢。

他这样对你说的？

是呀！

这人怎么啦？沫若哭笑不得，我已明确告诉过他，这不可能，我就要结婚了。这句话一出口，不由就感到后怕，心也随之惊悸了下。她怕黄佳追问，未婚夫是谁。她没让她问出口，就说，我的事太多，我挂了。她就关了机。

举办这个大型活动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左志理耳中。其实，他一直都在暗暗关注她，他为她每一步的成功高兴，他还偷偷到小礼堂参加了她的毕业典礼，也看见了她的父母，可他不敢让他们看到他，他无颜面对他们。她的第一本译作出版的时候，他就买了一本，反反复复地读，他从心的深处钦佩她的英文功力。后来，她每出一本书，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去买。他的书架上有她的全部译作，包括她的译文全集。每当捧起她的书，他就为她的文笔倾倒，迷醉其中，他的心就阵阵发酸发痛，懊悔他失去了一颗价值连城的珍珠。吕宇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哪个女人有那样的忍耐能力，不在乎自己丈夫天天想着别的女人？即使是他的前妻也不能忍受呀！两人为之争吵不休，痛苦不堪，不得不分手。他又成了单身，就想和也还是单身的沫若复合。他不停地给沫若写信忏悔，请求她宽恕他，又要沫若帮助他出版他的人类学著作。起初沫若不理睬他，他就到她的俱乐部来找她。她不想见他，就让她的助手露茜去见他，说她正在忙，问他有什么事。

他说他是她的老同学，知道她在做出版，想请她帮助他出本他的人类学专著。露茜让他将文稿留下，她转交给她。他坚持要亲自交给沫若。露茜只好说，请你等一会，她去看看主席事情办完没有。沫若听完露茜的汇报，她心的一角还是悸动了一下，怜悯之心促使她决定见他。请露茜引他到她的办公室。

这是他们分手八年后的第一次见面。沫若着意显现出他们从没有过结婚离婚这档子事，像老同学相逢那样与他相见。她发现他苍老了许多，额上的头发稀疏了，气色也有些灰暗，心里不免生起一缕怜惜之情。她亲手为他调冲速溶咖啡，还从冰箱里拿出蛋糕，放到茶几上，请他吃。她说，很抱歉，让你等了许久，我的工作实在太多了。

他说，没关系，我现在的时间比较宽松，一周只教两节课，有大量的时间从事科研。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光盘说，我写了好几部人类学专著，你是知道的，普通读者对这类论文不感兴趣，出版很难，这盘里拷了两部论著，我对其中的一部寄予了很大的希望。我预测未来人类可能会出现第三种性别来替代男性。这是由于Y性染色体的不断消失，男人作为一种物种有灭绝的可能，取而代之的将是另外一种第三性人。我的预测在人类学界引起了强烈反响。想请你看看，期待着得到你的帮助。

啊！你还是像从前那样刻苦哟。沫若早有心理准备，他在邮件中重复过多次，就是希望她能让他这一大胆预测的论著能够出版成专著，发行到全世界。因为她知道书市行情，没做具体回复，她知道这次她是躲不过去的。就说，你知道现今图书市场的行情。放我这里吧，我请人类学专家看看，如果能帮你，我会尽力的。请相信我。她不想再聊下去，一则是她真忙；二则她觉得她已没兴趣与他继续交谈下去；三则她不想让她的同事议论她和前夫纠缠不清。她想他的目的就是要她为他出本书，她已想好，认着赔本也准备为他出一部书。他们毕竟曾经相爱过，也有过一段快乐的生活，尽管短暂。这时，有人叩门，她应声说：请进。

达卡奇推门进来，有客人哪？他微笑着说。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她对达卡奇说，这是左志理。她没说他是她的前夫，而说，我跟你说过他的。她向左志理介绍说，这位是达卡奇先生，我的合作伙伴。她没说他们的关系。

我有事找你，下班你等我。达卡奇说，你们聊。说着转身带上门出去了。

她希望左志理起身告辞，可他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嗫嚅着说，我早想当面向你道歉，可你一直不愿给我这个机会。这些年我的心一直被痛悔折磨着，每当想到你刚踏上这人生地不熟的美国，我就扔下你不管跟别的女人走了，想想就骂自己是混蛋，我给你的伤害太深了，今天我当面向你忏悔，对不起。失去了你，我是失去了无价之宝。我天天都生活在悔恨之中，我已和那个缠得我失去理智的女人离婚了，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么？

志理，她淡然一笑，无声地叹了口气说，事情都过去很久了，过去了的事就都过去了，我理解你当时的做法，我早就忘记了过去那些不痛快的事。她明确地表示：爱这种东西是非常明净的东西，一旦掺了杂质，就不是爱了。我们之间曾经有过的爱早就死去，人不能死而复生，爱也是这样的。

你为何现在还是单身？我想不透，我以为你是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