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锅(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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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再走在村巷里,就有人对她指指戳戳。

秀从人们的风言风语里,也听出一点头绪。秀就搂着九岁的儿子盅儿,凝噎无语,泪洒满襟。

矛盾的直接展开是从这天上午开始的。

秀欠下了人家的许多钱。

秀决定到南方打工,还清外债,再为儿子攒下一笔钱,供他读书,长大娶媳妇。

可是不把盅儿交代好,秀走时委实放心不下。

秀先是找到公公,说明原委,让他替她照顾好盅儿。可是公公却把脸一沉:“林才死了几天?你这就走么!你好狠心呐!”

秀一听,就眼泪扑簌簌落。秀二话没说,就拉着盅儿掉转头到了他姑姑家。

盅儿的姑姑却也冷冷地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啥药!你是去打工吗?你是想丢下盅儿,一个人出去嫁人图个轻松!这都是你一手策划好了的……”

秀一听,当场一个踉跄,差点跌倒。秀说:“我这是为我自己吗?盅儿是你林家的骨血,我全是为了他好……”秀哽哽咽咽冲回了自己屋里。

秀是在半夜里喝“乐果”自杀的。当人们发现要把她抬向镇医院时走到半路就咽气了。

当林的坟头又添了—座新坟时,村里人都为秀抹了一把同情的泪水。

盅儿时不时就到秀的坟头上哭喊着要娘。盅儿哭够了,哭累了,就歪倒在坟地里大睡,直至乌鸦喳喳聒噪引来村里人,才把盅儿扶回家。

盅儿回了家,就蹲在磨刀石边,霍霍地磨一把斧头。

盅儿每天都磨一把斧头。一柄长长的斧头,被盅儿磨去了半截。斧头寒光闪闪,锋利无比。

看着神情专注的盅儿,村里人心里都酸戚戚的。有的请来了算命瞎子,算命瞎子幽幽地说盅儿命硬,克死爹娘是早晚的事。

盅儿吆嚷:“是谁谋杀了俺娘,长大了非劈了他不可!”

盅儿依旧霍霍地磨着那把斧头,就像一直磨在人们的心上。

坦白年代

那时节,兴集体,粮食归仓。人们常常黄汗黑流地干活,分得的粮食却塞不满牙缝,整天价饿得肚皮前墙贴后墙。

秃儿便想到偷集体粮仓。

粮仓在村子的正中间。三间土坯瓦房,离地丈余高的墙上有口窗。春耕的种子,秋收的作物,全部囤在那里。

没人看守。

但上着锁。

秃儿知道仓廪里囤着一堆黄豆。

秃儿便瞄—个阒无人迹的黢黑夜晚,有贼心没贼胆地爬进仓廪,装了五升黄豆。

偏偏秃儿从狗洞一样的窗口里,吭哧吭哧爬出来时,碰上了疤儿。

当时天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不到对面根本瞅不清脸面。

秃儿拖着五升黄豆刚刚落地,霍然见—个人黑桩一样立在自己面前!

秃儿骇—裤裆尿。

对方也吓了一跳。

秃儿和疤儿同时认出了对方。

疤儿语无论次:“……干啥……”

秃儿答非所问:“……黄豆……”

秃儿掮着黄豆惶惶逃离现场。

秃儿吓得几天在热烘烘的被窝里,翻来覆去怎么也合不上眼。

秃儿担心:疤儿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队长或村里人呢?

秃儿的心头,便被这件事盘踞着,纠缠不休,仿佛一只过街老鼠。

秃儿更害怕撞见疤儿,见到疤儿便感到自己霎时变成了三寸侏儒。

疤儿是一堵墙,重重压在秃儿胸口上喘不过气来。

后来“四清”运动开始了。人们比思想,讲认识,看谁对党忠诚坦白。

那时人们的思想,就像一线牵的,没有一点曲里拐弯。人们时常为找到自己的缺点错误而无比激动。

秃儿就是在那时站出来检讨自己的。秃儿说:“我做了一次贼,我不该钻进仓库里偷生产队的黄豆……”

主持会议的姚大鼻子,立时身子前倾,吸溜一下半斤重的酒糟鼻:“呃?你偷了生产队的黄豆?有谁证明?你莫不是在贪功请赏吧!”

秃儿说:“有疤儿作证。疤儿当时在场把我逮住了!”

疤儿就站起来说:“不错,当时我是在场,不过我也做了一次贼!”疤儿无限真诚地说,“当时秃儿从仓房里钻出来时,我还以为是我的儿子癞子哩!当时癞子也在仓房里。我那癞子鬼机灵哟,钻窗口就像泥鳅入洞,当秃儿爬进去时,根本没发现藏着的癞子。等秃儿走后,他才贼胆大地出来,啐,这个鳖精!”

村民们都把目光吸尘器—样定在秃儿和疤儿身上。

秃儿猝然感到自己轻松了许多,他没想到疤儿那个夜晚也是一个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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