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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嫁妆

2018-04-15 作者: 丁捷

七、 嫁妆

一股浓郁的香气紧紧地包抄过来。Www.Pinwenba.Com 吧关如花感到自己在这香气里快要昏眩了。她头脑胀胀地爬下床,见屋子里碎光斑斑。透过窗子,她看到新房前那棵新栽的广玉兰树叶茂花盛。树冠上缀满了星星一样的花瓣,一片一片,而且是走动着的。有的一不小心,便从树冠滚落到地面上,又宛如落进瓷盘,叮叮当当发出脆响。她欣喜若狂地从窗口飘出去,徜徉在花香里。她落在玉兰树庞大的树冠上,树冠将她弹了又弹,又软软地承受了她。于是那些闪着碎光的花瓣在她的发际眉间狂乱飞舞。她眼花缭乱,想举起双手捞住它们,但她的眼睛已被那光刺得生疼,她赶紧闭上眼睛,又睁开,再闭上,又睁开……她这样反复做着,最终她真正地睁开了眼睛,那些走动的花瓣消失了。她发觉她躺在一堆静静的阳光里。她迎着那柱阳光,发现了新房顶的玻璃天窗。雪正在窗上融化,一行一行的水线在上面走动着,同时分割了透过天窗的阳光。

如花连忙从被子里坐起来,努力回想梦中的幻象。她回顾着这间昨晚未及细看的新房,红木家具挤满了房间每一个角落。雕花大床的那头空空荡荡,她的身上却盖了两条厚重的红绸被子。她这才感到,这一切是多么地陌生。

在床前的踩脚板上,搁着一盆水,水底沉淀了一圈泥沙。东窗过来的阳光,斜射在这盆水里,又反射向西墙前的新漆大红橱面上,橱面便懒懒地向全屋散射着红红的光亮。她的脚在被子里温湿,直到现在,她还感到它们在一双暖暖的手里被揉搓着。她活动了几下它们的趾头,两束火辣辣的刺痛跑向周身。她呆呆地望着那盆水,脑子里一片混沌。

屋外滴滴嗒嗒,是雪水融化后滴落在檐下砖地上的脆响。水声里又隐隐约约夹杂着男人的对话声,断断续续,拐了很多弯再进屋,变得模糊难辨。

如花穿了衣服下床,在东窗下猫起腰,从窗缝向外看。视野里正好充塞着那棵新栽的玉兰树,树枝上吊满了晶莹的、正在溶化的细小冰棱,整个树冠在阳光下闪闪烁烁,确实有几份梦幻中的美丽刺目。她的心里不禁生起了几份欣喜。

院子里的雪被扫去,堆在东南角墙下。她看见她的公公严孝谦蹬着一双厚大的黄牛皮鞋,穿着一身黑绸长袄站在那棵玉兰树下。他的头微微地上仰,眼睛眯成两条细线,一动不动地打量着那棵树。他长得干瘦而且高大,脸上的棱线像粗凿快刻出来的,两颧骨处高而坚挺,在皱纹缕缕的面部,独呈出两块光亮的部位。这使他整个面部,显出些冷冷汹汹的气色来。

过了一会儿,他走动起来,围着那棵树反剪双手,兜了两圈,又不紧不慢走回后屋正堂。跟他长得一样高大而清瘦的严紫风正一动不动地立在门口。孝翁走到儿子面前,父子俩说了几句话,紫风便斜穿过院子,向新房走来。

关如花见了,就退出窗下,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在床沿上。她的心却怦怦地乱跳着。

严紫风走进来,见她面色潮红地坐那儿,一动不动地瞪着眼,有些奇怪。他说你起床了?睡得可真香的,快洗梳了去拜见爹爹吧,本来这是昨晚的事,好在我们家不计较很多规矩的。

如花问:你爹……爹知道我换了我姐吗?

紫风怏怏地说,我都向他说了。

梳妆的时候,严紫风抽出妆台下面的抽屉,拿出了几个写着洋字的红盒子。对如花说,你可以用点这个。如花说,这是什么?

保养皮肤的,我从南京带回来,还香着呢,本来想给你姐用的,现在……你用吧,反正都一样了。

如花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嘻嘻笑着说,我不用,我才不用呢,还是留着我姐用吧。便把它们放回了抽屉。

严紫风尴尬地笑笑,说你还挺鬼的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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