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重逢(二)(2 / 2)
琅琊手中一空,神色微微一愣,抬眼看着清涟跌跌撞撞的身影,缓缓放下举在空中的双手,眸光在风雪中明灭晦暗,没有人能说的清,那究竟是怎样一种神色。
清涟在雪中跌倒,再爬起,再跌倒……她用尽了所有力气,那片柔光中的暗影却仍旧遥在天际,可望,而不可及。
冰刀霜剑一样的风中,她额上滚落的汗水,滴水成冰,那双黑得耀目的眼睛,此刻却只剩痛苦的绝望。没有什么比看到希望的绝望更加残酷。当已经肿胀的双膝再一次跪倒在深深的雪地上时,她真的再也爬不起来,双眼愣愣望着那片依然美丽缥缈的光影,忽然将脸埋在自己已经冰冷麻木的手掌中,肩头微微颤抖。
琅琊自身后慢慢走到她身边,望着她方才望向的地方,很久,才淡淡的说了两个字:“结界。”
清涟不知有没有听见他的话,不声不响,覆在脸上的双手缓缓滑下,如同冰雪般苍白的右手里,还紧紧的攥着那枚月石。
“太虚结境在外围设下了非常高深的结界,若不是因为月石之光,根本不可能被看到,而就算被看到,也绝不可能接近,永远不能。”
“我……不信。”
“若有人侥幸闯过结界布下的幻境,真正到了这面结界之前,那么……”
“那么怎样?”
“那么就是他的死期。”琅琊沉默一下,终于还是淡然说出。“这个结界,有你想不到的强**力。”
“没有……别的办法么……”
琅琊低头看着她满身冰雪,点了点头,“有,有两个办法,第一,是布下这个结界的人撤下结界。”
“第二……呢?”
“第二,……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自己从里面出来。”
清涟眼睛蓦的一亮,如同流星。
“对呀,我怎么就忘记了,阿承要去找剩下的灵珠,他一定会出来的!”
琅琊不语,只是俯身将她从地上拉起,不着痕迹的将她揽在怀中。她的身体太冰冷,让他本以为已经冷硬的心,也禁不住轻轻颤抖。
清涟安静的靠在琅琊怀中,额头抵在他肩窝,大大的睁着那双黑眼睛,眼睛里面,重又闪耀出曜石般的光芒,她终于筋疲力尽,等来了一个不是希望的希望。
等待是什么?是花开,是花谢?还是风晴雨雪,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可以坚持下去的理由。
九州上的花,只有那片杏花林,终年怒放,花开不败。漫长如同轮回的长夜过去,又是几乎如同永恒的永昼。她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少时间,只知道不论是白昼还是长夜,她都会站在现在这个地方,默默的望着太虚结境的方向,用所有的希望等待,等着那个她一直在等的人。
“琅琊。”倦怠的走回那片温泉湖边,伸手推开面前的木门。
每一次到她再也没有力气支持的时候,就会骑着朝离,回到最初的那个有温泉的地下洞穴,琅琊在那里用法术变出了一座小屋,里面有床榻桌椅,还有他从外面带回来的食物。她每一次的守望都几乎耗尽体力,回到这里后狼吞虎咽的吃些东西,然后在榻上睡个整天整夜,再离开。不是她不累,也不是她不想睡,她只是怕错过,错过他出现的那一瞬间。
每一次推开木门,都会看到琅琊琥珀色的眼眸,淡然回应,温然注视。在这漫长却难以估量的时间里,已成习惯。然而这一天,却没有人回答她的呼唤,也没有看到那抹修长俊逸的身影。清涟一愣,闪身迈进屋中,低低的又唤了一声:“琅琊?”仍旧无人应声,眼前桌椅齐整,却空无一人。
清涟愣愣站了一会儿,独个走到桌前坐下,桌上放着一小碟点心,还有一口小巧的锅,锅下面支着一个小小的火炉,鲜红的火苗仍旧旺盛,舔在黑色的锅底上,伴着一缕浓浓香味发出滋滋之声。她默默将小锅自小火炉上拿下,随手取了桌上的筷子,就这样在锅里吃了起来。锅子里香喷喷的是热汤面,琅琊总是能弄出各种不同的好吃的,可他自己却似乎从来不吃。
不知不觉,一小锅汤面已经见了底,琅琊却还没有回来。清涟放下碗筷,起身走到门口。若照平时,她吃过东西便是要去后面睡觉的,今天也同样昏昏欲睡,但她无法睡,她要等琅琊。
在如此漫长的岁月里,琅琊已和她的吃饭睡觉一样平淡自然,她似乎已经不能适应他的不在。
出了小屋,靠坐在窗下,默默等待,月石的光芒在掌中渐渐幽暗,小手终于沿着胸前滑下,头也歪向一旁,柔软的胸部浅浅起伏。
每一次睁开眼睛,看见的都是眼前白雾升腾的温泉湖,还有耳边水声与外面风声交杂的怪异声响,除了自己掌中的光芒,到处都是一片幽暗,就算她没有起身进屋去看一看,就算她连头都没有回,她也知道,琅琊没有回来。
身上穿着那件水麒麟的内衫,她并不觉得寒冷,只是脑中空空的,心里也是空空的,似乎有很多的事情要想起来,却又不知想起来哪一件,这样的浑浑噩噩中,不自禁的又闭目睡去。这样睡去又醒来,已经记不清到底是第几次睁开眼睛,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她还是坐在小屋的木窗下,听着耳边似乎有些不真切的水声。这一次,她竟然真的想起了一些事情,即墨的海边,那样温柔的明月,她记得他说的一句话,“只要你不要我走,我就永远不会走……”。即墨,即使是那样的沧海月明,也是寂寞的罢。
慢慢的蜷起双腿,扶着身后的木屋侧壁站起,他已经陪了她太久,久到她足以对他终生不忘,其实,他早就应该走的……
将月石放进怀中,转身进屋,她只想要睡一觉,好好睡一觉,因为,从此以后,在这个寒冷荒芜的令人恐惧的地方,就只有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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