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虫骨(2 / 2)
其实何必呢,她已经不是那个冰清玉洁的人儿,封衣遥出卖了自己的所有,而她牺牲了自己的全部,所以在地狱的两个人,才可以相偎结合,但是祈云修呢?他纯净至善,犹如浮华间的一片净土,与他在一起,只会看到自己的丑陋与肮脏。
现在花以怜终于能够体会到,封衣遥当初那种自卑痛苦的心情了。
将怀里抱的半坛子酒拿开,花以怜扶着祈云修躺下来,一头柔顺散乱的墨发从她的衣袖上滑过,亦如一缕缕剪不断的眷恋,理了还乱的情丝。
花以怜忆起小时候,那个穿着雪白长衫的小男孩,他的眼神如他的人一样温和如水,陪伴她,照顾她,抱着小鹿来哄她开心。
七年了。
七年里,这个人一直陪在她身边。
他的眼里只有她,而她却忽略了他的存在。
有一些情感似乎是模糊的,但那份愧疚之情,俨然超过了一切。
花以怜望向那张清雅精致宛如莲花所幻的容颜,忽然迟疑地伸出手,触碰到他额前的发丝。
祈云修眉尖高高地颦起来,醉得一塌糊涂的他,此刻犹如受了惊动,摇晃起脑袋。
“师妹……不要丢下我……师妹……”他在梦里哀求着,发出溺水般痛苦的声音。
花以怜眼见他喃喃呓语着就要醒来,慌张地一转身,跃出窗外。
祈云修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到一抹纤影从窗前闪逝,想起身,但头痛得厉害,忙伸手按了按,待神智清醒了些,他愕然发现盖在自己身上的薄毯,以及空气里,那魂牵梦萦的冷芳。
他神经倏然绷紧,才意识到刚刚的身影并不是梦。
“师妹!师妹!”祈云修惊慌起来,跌晃着下了床,模样狼狈而疯狂地在追寻着什么,扑到窗前,外面天空乌云密布,眼瞧就要下雨了。
“师妹……”拼命地睁大眼睛,生怕遗漏了她的一片衣角,可惜没有,犹如夜穹里转瞬即逝的流星,一旦错过,便是一生一世。
祈云修怔怔地望着,湛明的眸底倒映万物,但已逐渐变得什么都没有,像透明的水,一捞是空的。
他低下头,正值失魂落魄,蓦听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师妹——”祈云修欣喜若狂地回过头。
孟湘环端着熬好的补汤,思付自己一定是闲得发慌,居然亲自上门伺候对方,不过……罢了罢了,无非是想看看这家伙今日又醉成哪副德行了。
此刻听祈云修这么一喊,反倒把他吓得一愣,干巴巴地眨了眨眼,两个大男人相对凭望,气氛冷了,也尴尬了。
孟湘环随之一皱眉头:“大白天的,你又是发的什么酒疯?”随即单手摸了摸下巴,我长得这么像他师妹?
“是你……”祈云修看清后,满脸失望。
孟湘环瞧他见到自己,竟变得像个打了蔫的萝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臭小子,大白日里的做疯梦!我真是好心做了驴肝肺,看我以后还管你!”说罢,将补汤重重搁在桌上,却是一滴未溅。
祈云修垂落眼帘,长身倚在窗边,垂头丧气地讲:“我没有发酒疯……我师妹她……是真的来过了。”纤长的五指在虚空中合拢,淡芬幽渺,似乎想握住那一点点残留的证据。
“是么……”孟湘环挑下眉梢,“那她人呢?”
祈云修眼中充满自嘲:“我一醒,她就离开了。”
孟湘环耸着肩膀,忍不住大笑:“那就更说明一个问题了。”
“什么?”祈云修突然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孟湘环笑够了,才略偏过脸,吐字慢慢,一针见血:“说明她在躲着你,不愿见你。”
祈云修脸色惨白。
孟湘环显然对他还没刺激过,笑着踱步近前:“就算你上赶的把心都掏出来,人家也不领你的情……祈云修啊祈云修啊,你真像条狗一样,人家勾勾手指,你就可怜巴巴地跑过来了。”
“你说什么!”祈云修惊得一怒,把他从眼前推开。
孟湘环嗤笑:“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祈云修又恨又恼:“你给我出去!”
孟湘环瞅他满脸怒容,气息狂喘,僵持片刻,倏地扬唇一笑,很风度地转过身,临到门前,留下句:“记得把它喝了。”
祈云修愣了愣,才明白到他指什么,气得浑身发抖,冲上去把碗拨掉:“我才不喝——”
孟湘环听到噼雳哐啷瓷器破碎的声音,眼尾余光斜着睨过,地面是一滩汤羹,还冒着白雾热气,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自己早上兴致勃勃地给他熬汤的情景。
他嘴角抽搐了下,似乎想笑,却发觉怎么也笑不出来,抬头见那人披头散发,醉意醺醺的落魄模样,突然一口气潮涌似的窜到喉咙,竟踅身扇了他一巴掌。
祈云修脸庞一偏,被打得懵了,待反应过来,咬紧牙根,也狠狠回去一拳。
孟湘环踉跄两步,嘴皮破开血口,以袖拭去,目光凝定了他,边笑边是点头:“好……好……还算有那么点骨气。”
祈云修反而垂下两臂,神情显得颓然:“我是不会走的,无论你怎么激我,我也不会走的。”随即攥紧手指,当他抬首一刻,那样的眼神,那般的模样,竟让孟湘环感到如此似曾相识!
一旦爱上一个人,便会一心一意,心无旁骛,无论结果,至死不渝!
原来是这样……
徒劳,到底是徒劳啊!
孟湘环彻悟了,近乎自言自语地道:“你跟那个人……真的很像呢……”
“谁?”祈云修听不明白,“你说谁?”
孟湘环逃避似的错开那一双水晶般净澈的眸子,有些无厘头地迸出句:“能有这么美的一双眼睛,你娘她……一定是个很美的人。”
说罢离开,留下一脸茫然的祈云修。
天空霾云堆叠,把阳光遮得丝缕不存,很闷,让人感觉是被关在封窒的瓶子里,秋日的雨,总是来得无声无息,像一场眼泪,毫无预兆地流淌下来,空气都是忧伤的。
“回来了。”封衣遥正等得焦急,见花以怜慢慢地走进屋,赶紧跑过去。
她头发衣衫湿漉漉的,沾着水珠,封衣遥用帕子替她细细擦了,怜惜至极,最后干脆把娇躯裹入怀中暖着。
“手这么凉?”封衣遥握住那一只芊芊玉手,宛如沁了雪的玉,颦眉担忧,返身去为她倒杯热茶。
花以怜看他忙里忙外的身影,才省回神,略一抿唇,有些犹豫地开口:“我刚才……去瞧师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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