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木老鼠(2 / 2)
裘宝旸怒拍桌案:“我一向以为你这人只是不好相与,不想竟能这般无耻,你真是……白顶了这张面皮!纪陶泉下有知,你就不怕他见了你这个卑鄙样子,感到心寒么?”
纪理端坐,岿然不动:“纪陶真正心寒的,怕是有个暴戾无脑的猪朋狗友。”
宝二爷小时是个爱哭包,长大后哭得是少了,性子热诚率真,为人仗义直抒。
往常他成日里最爱搁在口里嚷嚷的是,这回又受了纪陶作弄,下回定要想个顶顶绝妙的主意,好将公道讨回来;可才过了不多会儿,遇着点事他又沮丧起来,说纪陶太鬼太精,他的公道,这辈子怕是讨不回的了。
唐糖想起这些未免难过,纪陶你可还记得,尚欠着人家宝二爷许多公道?
她见裘宝旸这刻怒得脑门青筋暴起,完全说他纪二不过,心中不由有些惜弱,一直于旁猛打手势,示意裘宝旸千万冷静,莫要中了纪二激将的圈套。可惜这个宝二爷一味只顾发怒,始终视而未见。
这个时候裘宝旸终于略微偏过些头,恰好一眼望见了唐糖。
裘宝旸面色稍缓,双目盯着唐糖一番打量,却是学他纪二冷笑起来:“我倒差点忘了,纪二哥实在服得一手好丧,连美娇妻都一并娶了!哼!”
可惜宝二爷铜铃般的眼珠子圆瞪瞪一竖,这冷笑立时输却三分气势,这哼声,亦更似在赌气了。
因了纪陶,裘宝旸与唐糖当年十分熟稔,二人的关系远比同他纪二要来得热络。
如今裘宝旸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搞得好像唐糖此番明珠暗投嫁与纪二,全是她自甘堕落、色令智昏所致。
唐糖低头琢磨琢磨,真是好不无辜,又不免有些好笑,抬首再望,却见裘宝旸早已收回目光,凶巴巴瞪回了纪理:“我不欲同你废话,纪陶留下的那件证物何在,梁王那里,尚且等你一个交待。”
纪理正色答:“我记得当日便已回过裘大人,没有。大理寺乃京畿重地,自己的证物保管不力,无法在梁王与圣上那里交差,却跑来寻纪府的晦气,真的不以为可笑?”
唐糖张大了嘴,孰是孰非孰黑孰白?她完全糊涂了。
裘宝旸捏紧了拳头,愤而捶桌:“你的那些猫腻,别以为真就无人知晓!齐王与你纪二私下究竟有甚交易我本懒得管,但每行一步还请万万三思,齐王插手证物,这本就是最大的蹊跷,你何以竟肯帮着他欺瞒?你教纪陶如何瞑目?他一直还在天上看着!”
唐糖紧咬下唇倾听,隐隐猜中了三分,却连这三分都再不敢往下思量。
纪理却淡淡笑道:“纪府的家事要裘大人如此上心,这实在令纪某十分不安。裘大人待舍弟之情,天知地鉴,听者动容……不过有一点,纪某倒一直很想与裘大人共勉。”
“你说!”
纪理半天不语,却将案旁那只木头老鼠取来手里摆弄一会儿,才幽幽道:“裘大人,纪陶走了,你我却还是要活下去的。”
裘宝旸闻得此言,目眦欲裂,两只拳头紧得恨不能全捏碎了。他凭空狠锤了一把,又指指纪二:“我不敢奉陪!留着你的狗命独活去罢!”说罢掷袖而走。
唐糖有些想唤住他,正不知怎么开口,却见行至门前的裘宝旸忽而住了脚步回过身来,眼睛通红:“糖糖,你怎么也不去给纪陶上上坟。”
唐糖心里牵记着瓷盒之事,一时有些支吾:“呃……你如何……知道……”
裘宝旸抹抹眼睛:“方才过来时,我看纪陶坟头,这些日子又生了许多杂草。纪方……眼神不大好了。”黯然说完,这才当真走了。
唐糖低着头半天不语,才发现屋子里另一个人也始终没有再说话,直到纪方进来:“二爷没事罢?方才撞见宝二爷,这么说您没将那青花瓷盒……”
那人未曾开口,着急出口阻止纪方的却是唐糖:“不要胡猜!许是宝二爷的身份有甚不便之处,故而二爷去大理寺的时候,并未曾知会……”
唐糖明知纪方想问什么,却无论如何无法说服自己相信。那一夜纪二用那样的语气请托自己,眉目中又是那样的殷殷切切,如何能是假的。
孰料她却是被纪理打断的,他的声音冷冽而清晰:“裘宝旸没有料错,我的确将它交与了齐王。”承认得理直气壮。
唐糖完全怔在那里,纪方依照习惯很想要为二爷寻些理由来辩解,他张了张口,却是徒劳地闭上嘴,转身退出了书房。
过了很久,唐糖觉得自己实在需要一个答案:“大人那日回京的时候,分明不是这么说的。”
纪理只报以一声寻常冷笑。
遍体生寒,唐糖努力稳着自己的声音:“你不是说……大理寺……纪陶……总有个什么原因?看在今日……”
她本想再提三爷生忌,却绝不忍纪陶再受他半句污言,唐糖指了指纪理手中把玩的木头老鼠。
纪理薄唇轻撇:“我还以为能说的早已说尽了。唐小姐,纪陶走了,你我却还要活下去的。”
他将手中的老鼠尾巴轻轻一放,木头老鼠浑然不知,吱吱吱,自顾自朝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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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糖并不知自己是怎么从书房走出去的,恍惚间已是身在回廊。
回廊外的残月躲藏起来,夏夜凉得伤骨。
苦寻的线索明明一度就在手边,就被她这样拱手送了出去。花钱买死马,自己人蠢点背,难道能怪那个贩马的骗子?
纪方匆匆又往书房里奔去的时候,也不知有甚十万火急的事,与唐糖擦肩而过竟是不及招呼。
唐糖悄将步子顿下,隐隐听见纪方在内禀:“二爷,西京急信,说古玩街春水轩的掌柜程四死了。”
纪理的声音:“那春水轩……”
“昨夜古玩街大火,春水轩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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