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鼻涕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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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唐糖下洞,赵思危兄弟二人在外扭打,说是干仗,赵思贤吃的当然是大头亏。

赵思危机智地不依不饶,提了那时所公认的贤君明主去花园另外一角按地继而胖揍,将劝架人等全数引去了那头。

齐王素来以暴戾不近人情著称,即便是秃鹫的人,明面上也要让这魔头三分。倒是谁也没曾见过这位魔头殿下有兴致亲手揍人,故而来人也都是嘴上工夫,个个看热闹居多,并不往实里劝架。

赵思贤被揍得鼻青脸肿之极,实感绝望:这个弟弟难道一向当真憋屈疯了?秃鹫爹早将自己恨入骨髓,断不会相救,今天这条命想来要断送在这儿了罢。

早知今日……

闹剧依计施行,秦骁虎到底是打过硬仗的,懂得见机行事,顶着席勐面皮,趁乱就近搬来块大石压在那地洞入口之上,掩护来福公公行藏。

赵思贤是被道长强行喝救下来的,吉辰眼看就到,陛下这个时候断了子嗣,可不吉利。

赵思危从来不用这么亲自演戏,一场戏居然还是体力活,累得面赤耳红,秦骁虎眼睁睁看着来福打花园另一头跑出来擦汗又递水,细心备至。

来福公公不是还被自己关在洞里的么?

唐糖那夫君也寻不见,唐糖又被绑了,这鬼兮兮的老神仙,救下自己也不知道是何路数,秦骁虎觉得脑袋都快胀了。

大喜的日子,俩儿子种个玉都不教人省心,赵途玖大不高兴,唤了赵思危跟前训话。

赵思危呈给他老子两枚玉:“皇兄正欲埋种这两件不祥之物,不慎为儿臣窥得,这才厮打起来。”

秃鹫接了那玉,细看之下,果真勃然大怒:“孽畜!这个孽畜!”

老儿一恨之下,将那两件东西往地上尽数扫开,竟然一时气都接不上了,彭博士给胸口揉了好一会,方才缓过劲来。

众人再看地上那两枚东西,一枚翡翠弥勒已然碎裂,另一枚白玉雕降魔杵断了柄,捡起那杵头,环佩依旧叮铃作响。这可是佛家法器。

“扔了!孽畜……不孝的孽畜,朕一向就看错了他,此番还是待他太过客气了。降魔杵!种在我赵氏王朝大好灵土间,他是打算降哪尊魔?是不是朕这个老魔?还是哪位祖先?”

秃鹫素来崇佛毁道,恨不能将天下僧人尽数驱逐,此番自然气到乱颤,他的身子尚可撑着,面上白粉却少说落了有一斤,脱了妆的脸……黄一块白一块,难看得能吓得死人。外加老儿气得胸口发闷,整个人都有些颓。

老神仙适时前去提醒:“陛下勿恼,幸亏有齐王殿下明察秋毫。吃灵肉切忌生气动怒,陛下还是先去暂息一刻,养容养神,醒来再补一个妆……正好一心享用美味?”

连赵思危都有点听不下去……这个纪三的演技!

秃鹫对镜一望,镜中那个老妖,连皱纹都根根暴露出来,底层的粉嵌在那些皱纹里,黄花憔悴,朱颜易老……

“只是……那北花园种玉之事,孽畜挖得那个坑,万一他还埋下了什么降魔除妖的鬼东西,究竟教朕心存……”他又照了照镜子,粉还在簌簌落下,这个妆不补,肯定是不成了的,“北花园之事,看来要托付道长了。”

老神仙阖首答应:“贫道自当为陛下作法驱邪避恶。”

赵思危几不可闻地嗤了一声。

纪陶没理,随即递了一个小瓷罐子过去:“陛下,此乃我从前自仙师那里得的昆仑金茶油,比陛下当粉底用的猪油膏更易于敷用。陛下饱睡之后,粉敷上去犹有明亮通透之效,值得一试。”

秃鹫是个细致到了极点的人,即便对方是个老神仙,只要不是他贴身所有,一一皆命彭博士以银针探过,探完也不顾那油脂有股奇异腥气,以指甲盖挑弄了些尝过确认无险,秃鹫这才取来往手背上抹了一片,即刻施了粉,这才大喜过望:“昆仑神物,果真不同凡响!道长的宝物实在是多!”

“再好的宝物,皆是陛下王土之物。”

秃鹫受用不已,午睡去了,齐王以方便道长作法为由,封了北花园重地。

“道长当真要亲自下去?”

“我不下去,难道还容殿下来?”

晨间委之以重托,结果赵思危还是把那小祖宗支到底下去了,如今安危未卜,纪陶怎不来气?话便说得重了。

赵思危不忿道:“本王可拦得住她?不用太过挂怀,糖糖的本事你不知,本王却是信得过的。”

纪陶冷嗤:“殿下想的是家国天下,心头顾得自是那一万,我却是个普通人,此生心之所系,不过只底下这一人罢了,岂容半点万一?”

“炫耀恩爱真是没个够……嘴上说得好听,三爷这是霸道,那个更懂她、信她之人,分明正是本王。”

简直有病……纪陶此刻没工夫同他计较,径自冲那洞口去:“这孩子不撞南墙……”

“哼,本王视作知己的佳人,在三爷心中居然是个孩子。不过就是少时占得几分先机罢了,如若假以时日……哼。”酸话说到一半不好意思说完,挑衅之味已然十分浓烈。

纪陶再没搭理,径自搬开石头下洞去了。

他知道赵思危的心思。

酸是其一,至于其二……这个洞中究竟存着赵氏先祖什么秘密?即便唐糖无心,他纪三在他齐王心目中又是何等狡猾?赵思危想要防个万一,也是理所应当。

“席勐!”齐王果然急唤远端,待人近了前低道,“秦将军,跟下去帮道长的忙。”

**

秦骁虎忍不住问纪陶:“说起来……三爷赠予先帝那金茶油,京城最好的脂粉店里可买到类似的货?”

纪陶坏兮兮一笑:“孙将军倒像是思春了。去烟墨居报我的名号,管保给你东西比那个成色还要好,旁的……只要你报得上来哪家的闺秀,三哥别的没有,认识的有用闲人倒是不在少数,待回了京,保管替你说成那门亲事。”

秦骁虎眼睛都亮了:“当真?”

唐糖噗嗤乐了:“四虎子真是实诚,被占了便宜都不知……你比他大。你没听他说那东西腥气得很,估计他自己搜刮了什么鱼膘制成的也未可知,还金茶油呢,就秃鹫那老不死的妖精信。哼,我这三哥对脂粉事如此精通,我真不知当喜当忧,这样的本事,四虎子不炼也罢。”

纪陶拧拧那来公公的小塌鼻,继续替她整理眉毛:“再嫌弃我,往后天天给你描对倒八字的小衰眉。”

唐糖左右食指将两边眉捎往下一拽,即刻就成了纪陶说的那个样子:“还别说,祖父说我十三岁那年生得最难看,突然就长成了倒八字,过了两年却又长回来了。”

纪陶揉揉那两道眉毛,又稍稍理了理:“可惜那年我去了南边,没曾得见,不然还可笑一笑你。女大十八变,小时候长成一团又可怜又滑稽的,如今忽就这般长开了……就不知以后还会不会再变。”

唐糖想也不想:“听天由命罢,不变也不要紧,横竖你会涂脸,将我涂成个糟老太,还是可以混的。”

“好。”

秦骁虎实在不好意思直视,只得左顾右盼,装聋作瞎。

怎料纪陶却转而问他:“齐王殿下可曾透露给孙将军援军的最新消息?”

秦骁虎点头答:“援军于昨日路遇了一个时辰冰风暴,不过先锋军已然秘密抵达垭口,后续部队很快亦可抵达,时刻待发。”

唐糖忧心道:“那秃鹫既在城内城外皆屯了重兵,镇远军一到,只怕要有一场恶战。秃鹫手捏半城人质,齐王又是个功利之极的人,迫在眉睫之际,他会保什么弃什么,可想而知。纪陶,你……到时候千万可别硬碰硬。”

纪陶笑着劝慰:“不用担心,在你心里,原来三哥就是个呆子么?”

“不是。”唐糖略略宽心,“不过,此处除了你们方才入内的那扇石门,根本无一处机括,剩余的文字中,可曾透露了什么?”

纪陶指点那画壁上最后一堆鸟形文字:“这面碑文的之后一段,讲述的竟然是个小故事。说古时候有个小孩子迷途不知归路,后来他利用了族人留下的……也许是时计?这里讲的就是他辗转回到故土的事情。”

“时计?”

纪陶蹙眉琢磨:“有的词我也只能靠半蒙,或许还有别的意思……”

“他怎么回去的?”

“这里书写得有些简单:说那个孩子转动麒麟门上的时计,沿水源抵达山谷,于山谷中骑马顺溪水……逆流而归。”

“麒麟门?在哪儿?”唐糖百思不得其解,划了下最后那一串字:“这一串圆弧状歪歪斜斜的飞鸟字,可是这个故事的结尾?说的是什么?”

纪陶摇头:“不是,结尾只说他回到了家。最末这一串字看着同那个故事又无甚关联,我并不认得,而且连一个字都未曾见过。”

事情一时陷入僵局,唐糖冥思苦想而不得,开始再一次仔细环视这间屋子的每一处角落,喃喃道:“祖先留下这么一个故事,一定想要暗示些什么的,或许是离开这里的什么蹊径,或者……是回到昆仑的指引。纪陶,这间屋子里一定有什么名堂我们没能发现……”

秦骁虎建议:“那个真席勐被三爷缚成那个样子,总不可能一直没有动静,那赵途玖补了精神也要醒转。不如糖糖先藏在此处,我与三爷出去一趟看看情形。反正这个地方旁人闯不进来。”

纪陶却以为不可,这个洞就在北花园之下,如若秃鹫得不到欲毁,还是有法子的,那个时候他在别处,糖糖何来半点逃生之机?

唐糖觉得丢人,扭捏了一下:“我也不是呆子,会顾好自己的。”

纪陶拧她一下鼻子:“才怪。从这一刻起就一直跟着我,不许再独自东奔西跑。”

“其实各自行动会比较方便。”

纪陶有些难过:“你同我在一起,关键时刻二哥才会顾念着你,不然我怕……”

唐糖忙着环视屋子,听他这么说,才扯了扯他的白胡子:“三爷就是个操心的命,我遵命就是。”

秦骁虎转过身,悄悄红了一回眼:我师父和包子……真是感天动地啊。

纪陶正欲携了糖糖一同出了洞再作计较,却见她的目光就定在了方才两度打开的石门之上。

“纪陶你跟我来,玄机只怕就在门上。”她近了门,方将手指头攀上石门上的暗纹,门后捶打之声忽起,有人在唤:“道长可在?茯苓子道长?”

唐糖手心出汗,抬眼望身旁的纪陶,同他以口型相询:“是彭博士?”

纪陶顿首,一把捏住唐糖的手,听见外面又道:“陛下醒来,用道长的金茶油刚上了一层妆,尚未施粉,面上便密密起了一层疹子,瘙痒难抑,生怕破皮却不敢挠,开锅仪式即将开始,道长还请快快前往,为陛下诊治一番。”

唐糖暗道糟糕,凑去耳语:“你故意的?”

纪陶摇头。

“那老儿不会是不能食鱼罢?”

“许是因为丹药?这个不在预料。”

也许老儿体质不同常人,面上敷了鱼膘,肌肤起了不好的反应……唐糖宽慰道:“应该是好事。”

外头彭博士砸得急了:“道长再不应声老朽可要炸门了!”

仿佛还有赵思危的声音:“彭博士这是做什么?砸坏了门你就能拯救父皇的脸?老头子分明嘱咐加派人手去城东守着,你却在这儿做这些无用功。”

彭博士有些奇怪:“殿下何来此问?老朽方才分明已然派了人往东去,您是知道的啊。”

“你随我出去,城东之事有些棘手。”

彭老儿不理:“城东去了人就会好的,殿下请看,此处的封泥尽毁,老朽知道这狐狸脸与昆仑族的联系千丝万缕,此间定有蹊跷!”

“封泥尽毁?你怎知道此处本有封泥?本王看这里黑漆漆乱糟糟,说不定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呃……也许罢。不过道长说是在北花园作法来着,然而现下院中却露出这么一个坑来,老道却不见了,他去了何处?旧昆仑城本就是座灵谷,那老妖道神通得很,说不定在此发现了什么仙途亦未可知。老臣须得找出他来,若是偷偷寻着了仙途,那老儿必定打算抛下陛下,独行去也。这是赵氏的灵土,平白便宜了人家,这如何使得?”

“与老头子今夜之事相比,脸上那点屁事孰轻孰重?反正老头子也是要往脸上敷粉的,鬼才能看得出来。若那老妖怪根本就是跌进谷里跌死了呢?我早看他不顺眼,不寻也罢。”

唐糖气得捏拳头,这也咒得忒狠了。

纪陶却只是轻声坏笑:“他嫉妒我。”

外头的彭老儿还在犹豫:“呃,这……”

“你不出来,本王便将这老东西封在这里,任我父皇赏你十碗麒麟血,你也休想喝着一滴了。”

“是是是。”

齐王殿下在彭老儿绝无半分尊老之念,魔头气质尽显。三两句话将个彭老儿吓得颤颤巍巍,外头许久再无声息。

纪伯恩说的总闸在城东,赵思危话语中反复提到城东,又说事情棘手,想必他在城东是遇了难题了。

唐糖现在必须先离开这里,才能帮到齐王。然而彭老儿下得此洞,说明秃鹫的人已然接手了这个洞口,现在除却石门,还有别的什么法子可以出去?

唐糖又将屋子打量半天,指着那道画壁问纪陶:“如果此后有路,方向……是不是往西?”

纪陶很惊讶:“你是说画壁之后?”随即点头,“当是往西去的。”

唐糖点头,随后重新关注那扇石门,她试图用手指甲去划弄石门上的雕纹,里头也不知嵌了不知什么硬物,将她的指甲都割裂了,纪陶气得嗤一声,直直从她发后去寻他熟悉的小细钗。

唐糖用手一挡:“别用工具,仔细伤了它。”

纪陶不忿:“自己都伤成这样了。”

“我那是划得急了,缝里头嵌的全是黑石蜡,略硬,再小心一点就是了。”

唐糖继续用指甲延着石壁的刻痕划弄,那些同石门的颜色几乎混在一处不可辨的正是黑石蜡,纪陶从那些雕花的纹路慢慢看出些门道来:怎么会像个刻着麒麟暗纹的罗盘!

“那个词我猜不透,方才说是时计,又觉得并不确切……难道不是时计,竟是罗盘?”

唐糖眼睛亮了:“当真?”

“不用你费神,这个我来弄。”

唐糖笑他:“三哥的手指甲常年都是绞平了的,你用什么弄哦。”

纪陶伸指给她瞧:“贫道养了二百年的美甲,难道竟不如这位女道友的指甲秀美么?”

唐糖噗一声:“老妖精。”

早不说,原来老神仙装了一手假指甲,见他动了手,她在旁小心嘱咐着:“那你也轻些,我怕这门的夹层中安了什么自毁机关,我们三个就都挂在这里了,平白忙活一场。”

秦骁虎倒不怕死,只是颇遗憾地想:爹的消息还没寻着,老婆也没娶到……心事一箩筐。

纪陶认为绝对不会:“若此物是你的祖先留在这里供后人逃生之用,那便绝不可能。”

“若是赵氏先祖用心险恶,当年就在门外安了机关呢?”

“更无可能,赵氏当初之所以不敢毁这石门,本意定是欲借麒麟子取得去往昆仑国的通路。求而不得,故而才封了此门,但必定仍留了一丝希冀,装那东西岂不害了自己?不会那么蠢的。”

唐糖想了想:“是三爷说得有理,不过还得小心行事,就怕这旧机括历了百年之久,东西太脆坏事啊。”

纪陶沿着纹路清理缝隙间的石蜡:“好生啰嗦的小老太太,此间好热,快替为夫擦擦汗。”

唐糖乖乖去擦,秦骁虎原正打算视死如归上前帮一回忙,这下只得再次转过身,嘟囔着:“呃,二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吱一声好了。”

整个罗盘淡淡的刻痕很快显露眼前,唐糖看到中间的那根轴,兴奋又失落:“当真是一个罗盘锁,可惜上头的指针仿佛不在了。”

“我们有办法。”

纪陶即欲去取唐糖脖子上那枚小金钥匙,唐糖大唤不可:“我的金钥匙的眼子,比这根轴还要窄些的,恐怕嵌套不进去。”

纪陶找着钥匙,熟门熟路去她发后寻来小锉子:“孙将军天生神力,劳烦将这孔眼再锉大些。”

秦骁虎正愁帮不上忙,接过东西就要开锉。

唐糖心疼极了:“不可不可!”

“锉坏了是不是会不好用?”

唐糖摇头:“不是,可回去就不好用了……我还琢磨着那匣子以后可给小家伙们当个玩具。”

“小气鬼。”

唐糖心疼得泪都涌出来:“这是你给我礼物。”

纪陶小心哄着:“有我在你还担心什么,回去再给你买个新的就好了,全套的好不好?”

“哪里还买的到哦。”

“哥哥是什么人,我在就保管弄得到。况且那匣子内里另有乾坤,这一路上你还不得心思玩透。回家我找个金匠替你补好了指针,你好好将它琢磨透了。回头我们找来材料,你自己做一个一样的盒子给他们玩,岂非更有意思?”

唐糖听得来劲:“另有乾坤?是什么乾坤?”

这个时候交给秦骁虎的胖金钥匙已然锉好了,他兀自往那轴上比划了一下,转头告知二人:“应该可以了。”

唐糖又心疼地看看那把挫坏了的钥匙,亲手将它嵌进罗盘轴中,因为是刻在石门上的石罗盘,凸起的石轴显得有些短,但钥匙仍是牢牢嵌在了其上,就好像是被吸上去似的。

麒麟盘静静转了一圈,石头与石头之间摩擦的声响听起来极为动人。

纪陶放心地笑了,冲秦骁虎递了个赞赏的眼色。

“咚咚咚。”

外头又有人在砸墙,又是那彭博士:“陛下严令,必须炸开它。”

“陛下说的当真是这一处?”是纪二低沉嘶哑的声音。

“正是这一处。陛下听闻此间又显狐狸脸,很是惶惶不宁,为免误了今晚吃肉,陛下决意炸毁此洞,以绝后患。”

炸毁!

唐糖张大了嘴,纪陶果然料对了。秃鹫竟然打算毁了这里,然而赵氏当年……不正是为了保住此处才封存的洞口?

纪陶捂住她的唇,凑去耳语:“所以说再猴精的祖宗,后世也备不住养出几个蠢儿孙来,怪不得个个巴不能自己长生。”

唐糖若有所思,以为他的话很有道理。

过会那彭博士又埋怨:“纪大人您开玩笑罢?陛下严令,您就寻来这点火药,只够做几个炮仗的,这哪里炸得开这些石头?”

纪二冷笑的声音:“炸不掉博士不会索性找人来砸了它?废话倒比力气多。”

外头彭博士显然为难之极:“砸?大人是疯了罢,不然我再去寻些火药?”

“库中所有的火药全数在此,你先试了不成再说。”

“这么点肯定不能成事,我去找人算了。”

纪二继续嘲笑:“你还是先试试再说,上下来回少说一刻钟的功夫,有这等工夫说不定炸都炸完了。”

“就凭大人这丁点炮仗药?我还是唤人去罢。”

纪二唤:“博士回来!”

然而那彭博士再无回话,隔了会儿外头砸门声雨点般疾了许多……这分明就是纪二在催促他们。

彭博士找人,纪二怕是不便拦住,事不宜迟,唐糖小声嘱咐纪陶:“我往罗盘上拨密符,三哥仔细看背后画壁上的那串看不懂的字。四虎子你……让得远些。”

纪陶不允:“你也离得远些,我来拨。”

“你知道怎么拨?石转盘徒手肯定转不动,只能靠手拨指针,你没听你哥手上就几个炮,这里一时半会儿不可能被炸开,你替我密切注意画壁就是。”

“糖糖……”

唐糖紧攥住他的手:“我们只有一刻钟,待那彭老儿找了人回来就麻烦了,你还有空计较这些?三哥真是作哦,牵在一块儿还不成么,快替我盯着。”

然而这个地方的密符实在太过难解,唐糖尝试了赵氏王朝的建元年月,按纪陶的指点又试了几组画壁上曾经提到的重要时日,每一个都完全不对路,指针每每于最后一组密符拨完之后……依然纹丝不动。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唐糖俨然听见石门之外那彭博士已然折返而来:“纪大人如何还守着?”

“哼,你就唤来这么两个人?”

“足够了,老朽多么机智,径直去了一趟陛下丹房,唤他们从里头捧来硝石硫磺一堆。大人攀出去等着就好,老朽引线都备好了,你们,帮忙将这些硝石和硫磺一包一包堆嵌在狐狸脸的缝隙处,务必将其炸毁。”

纪二又问:“那一会儿这北花园岂不多了一堆废墟……”

唐糖一边试拨密符,一边凝神细听,废墟……外头那得堆了多少火药!

这彭博士原来也是个混子:“废墟又怎么了,开锅仪式也不在北花园,横竖陛下回朝再顾不得此处,到时一并埋了了事。”

方才那一组密符还是不对,唐糖急得汗都落下来,纪陶替她轻轻拭干:“仔细急中出错,你不如试一试自己的生辰?”

外头纪二仍在为他们拖延时间:“彭博士仿佛忘了陛下祖训……”

彭老儿大笑:“纪大人年纪不大,怎的好生迂腐,陛下得道,我等有功之臣,自当鸡犬升天,老朽说句不当说的——到l时候赵氏先祖那几句凡人帝王之遗训,又何足挂齿呢?哈哈哈哈。你等快填,纪大人我俩先出去罢。”

她自己的生辰怎么可能用在这么古老的石门之上当作密符?

唐糖觉得实在不甚靠谱,可纪陶又在耳畔提醒:“姑且一试,万一你祖父当真来过呢?”

她点点头,屏息凝神,耐着性子继续一圈圈拨弄指针,最后一个密符拨完,那枚胖乎乎的金色指针飞速地绕轴转动了三圈,方才静止。

石门之外有人在高唤:“点火!”

那一刻,纪陶惊奇不已地望着画壁上那一簇他不认得的飞鸟字如同飞将起来似的,慢慢重新组合在一起,缓缓拼凑出一张狐狸脸的样子来。

狐狸脸露出那一瞬,纪陶抱起唐糖就往画壁处飞奔,一边急唤秦骁虎:“孙将军随我同来!”

外头石头爆开的声响由远及近,碎石迸裂飞溅之声四起,唐糖咬破手指往那画壁上的狐狸脸喂血那刻,之闻得身后轰然如塌,碎石与碎石之外隐约有人在唤:“石头后头如何竟有间空屋?”

彭老儿动了心思:“你等守着,将能清理的东西清理走,我再去唤人搬些硝石,将那些大石头炸个粉碎,继续入内搜!”

那座画壁方才还静悄悄的,并无一丝动静,角落中的狐狸脸喝了唐糖的血,笑得竟是更深了些,那面画壁缓缓向两侧打开,不一会儿便洞开出了一道几乎可供车过的大门。

“这是唐糖祖先留下的逃生暗道,其间必不会有害人机括。孙将军打个先锋先入,唐糖跟随将军,我来断后。”

唐糖简直是被纪陶赶入暗道中的,想起她的宝贝,简直心如刀剜,一路频频回头,可怜巴巴问:“纪陶,我那钥匙恐怕压在废石之下了……”

“来不及取了,待脱了险我再回来给你来找。”

远处火药的余威犹在,身后不断还可闻碎石迸落之声,唐糖后怕不已:“千万不可!大不了回京再想法再打一把,你答应我,今晚上万不能为了小事犯险,我也一定会小心行事的。”

“好。”

**

三人依旧迅速沿暗道潜行,行了一段,听见身后的石门居然自动关合起来,暗道安全了。

沿途潺潺水声渐响,他们行的那一段路途虽说也可算是由上自下,但又总觉这下坡路未免也太平顺了些,唐糖默念着画壁中提及那一句“沿水源抵山谷”,敦促秦骁虎加快步伐。

纪陶舍不得唐糖行太多的路,疾行了一段,索性抱着她前行。

“三哥我沉不沉?”

“你不沉,不过你们母子三个的确挺沉。”

“要不要放我下来走,我能走得动,暗道里终究气闷,瞧你都出汗了。”

“擦擦就好。”

唐糖替他擦着汗:“咦,你眉心怎的有深痕?是你的还是化妆化的?”

“我的。”

“三哥的心思好沉啊,近日一个人在外,是不是又犯了头痛?”

“还好。”

“什么是还好?”

纪陶笑得很温暖:“就是梦到你,就不痛了。”

“……三哥,你回去最想要做什么?总不见得继续给赵思危干活罢?我不允,他……不是好人,爷爷要是愿意随我们去别的地方……哎,现在说这个还太早,我没有家了,总是听你的打算。”

“我不是家么?”

“是。”

“嗯,其实我现在最想回家冲一个热水澡,随后在家中的榻上睡一觉,睡它个十年八年的才好。”

唐糖又想起前阵子那句感叹来,在黑暗里登时泪流满面:“你这些年……真是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呢。”

“过了今夜就要过上了。”

“嗯。”

“怎么哭了?”

“没,没有的。”

“明明哭了,哭什么,大哥在这里,二哥也在,我们一起回家去。”

“……嗯。”

“为何哭成这样?”

唐糖使劲往他肩上蹭泪:“没有,没有。”

“喂……你这个小鼻涕妞。”

初见那一年,纪陶并不同着唐糖一处玩。

男女有别,年龄也有别,彼此玩不到一处去。三少爷是孩子王,玩的都是硬游戏,哪里瞧得上那种娇滴滴的小姑娘。

小姑娘刚跟着祖父进京,还不怎么懂大府规矩,攀去西墙外头看风景。

纪府三小子街边抓毛贼,撞倒了路边的闷包小姑娘。

这下可好,扑通倒地,三小子跑过了头,又要顾着毛贼,又得顾着闷包姑娘。

二人荷花池里初识头一遭,这天还是二回见。

思前想后返身回来,将小姑娘从地上捡起来,那小姑娘闷嘟嘟傻乎乎的,捡起来也无声响,他将她藏在西墙根,轻轻替她拍一拍灰,嗯,生得真是怪可人,好像一个布娃娃。

“别动,别动知道不知道?脸上还有灰,回来我再给你擦。”

小姑娘点点头。

三少爷这才折回去捉毛贼。

那个小毛贼比他身形还大一圈,被他揍到墙角,毛贼一劲大爷大爷地哀告不住,三少爷揍得有些没劲,狠狠骂一顿,放那灰溜溜的小毛贼走了。

三少爷为民除完害,酣畅淋漓回了府。

府上正摆家宴,二哥戴了朵花哭丧个脸,听说刚刚定了一桩什么亲。

亲家真是爷爷的挚友唐岳嵩的小孙女儿,什么……那小嫂嫂人呢?

阖府的仆佣遍寻不见,唐家祖父倒是淡定,摸一摸胡子:翻墙出去了罢。

三少爷一拍脑袋:傻姑娘还藏在西墙根!

风火冲出府门,绕过西墙,小半时辰都过了,那傻闷包倒还靠墙立着。

三少爷跑前苦口婆心:“让你等你就等?万一我不来呢?你不会回府找我去?京城里可有拍花子的。”

那傻小孩只记得他先前说的话:“擦灰。”

怎么有那么死心眼的小孩?

“笨蛋。”三少爷气哼哼,小子没轻重,掏帕子下手擦得狠了些,过会儿再看,小姑娘脸都给他擦红了,大约是痛,眼泪珍珠串似的,扑簌簌地。

“你痛啊?”

小姑娘实诚,袖子一抹泪,点了点头却问:“擦干净了吗?”

“呃……还好,你这么小居然会翻墙?”

“会。”

“我说的话你听明白没有,这是京城懂不懂?京城里有拍花子的,往后不能一人翻出墙来傻站着,被人鼻子一捂,脑袋一蒙,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姑娘横得要命,哼了声。

“原来不是傻子?还懂同哥撒气的。”

小姑娘又哼一声。

这次好死不死,哼出一朵鼻涕泡来,晶莹剔透的。

那么脏的小二嫂,怪不得二哥不喜欢。

三少爷很高兴:“哈哈哈,鼻涕妞。”

“……”

**

暗道虽则昏暗,前头还有个亮堂堂的秦油瓶在打先锋,二人之间浓情蜜意藏无处藏,一时竟是旁若无人一般。

唐糖隐隐听见前头隐有抽噎之声,只当秦骁虎在偷笑,自认十分丢人,不好意思地问:“四虎子哥哥,你回去有什么打算?齐王殿下怕是要大大地重用你呢。”

秦骁虎边走边挠头:“重用?经了这个魔鬼之地,我只觉得此生可得平安已是天赐。至于打算,待安葬了孙将军,我是说……安葬了爹爹,回去娶个媳妇,让孟州的爹娘抱孙子。”

“别那么悲观,将军说不定平平安安的,就在此间,等着随你归家抱小虎子呢。”

人高马大的秦骁虎边走边点头抹泪:“是的,是的,我们大家都要平安才好。”

**

秦骁虎忽而在前方停了下来:“这里有个岔道。”

“啊?”

纪陶问:“唐糖,水源继续往西,我们是不是当继续走这条主暗道?”

“对,四虎子你继续朝前走就好,前方若是遇阻,我们再折回来选另一条。”

“好。”

剩下的那条主暗道说长不长,三人很快走完了它,柳暗花明,于水声的尽头,他们早已经出了那条通道,眼前现出一片竹海来。

画壁上所述,有一条溪水带着那孩子逆流而上,唐糖并没寻见,但此际正值深秋,他们身处的竹海却是翠色|欲滴,碧涛荡漾,恍若春天。

三人拨开竹林入内,秦骁虎熟悉西域地形,攀上高处远眺远方,竟是惊异不已:“怎么可能?这是什么地方?算起来,这里离宝镜山的确不远,却绝无可能与雪域联通……但那座分明就是宝镜山啊,只有宝镜山的秋枫于夕光映下,才可能是金色的,与别处截然不同,这我绝不会认错!三爷,翻过此山我们就安全了!”

唐糖犹在纪陶怀中,纪陶近处望着她,脉脉不语。

秦骁虎亦热烈相劝:“走罢糖糖,趁着天色未昏,山路还好走,说不定天亮时分我们就可会合的。”

纪陶依然不语,只用轻柔目光默默探寻。

唐糖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连连摇头:“不行,方才还说了今夜不会再分开的,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方才齐王说东边总闸处有了麻烦,那定然是暗示我们去帮忙。我们得折回去,将那些人全都接进这个暗道来,一同逃生。”

“我会的。”

“我知道你会,你绝不会撇下那些人,而我绝不会撇下你。我是个很好用的帮手,三爷绝对用得上我。”

“糖糖你不要疯。”纪陶焦灼无奈极了。

“我没疯,是三爷太执拗。要知道我从来比你更执拗,你想想有哪一次拗过了我?你不脱险我宁可跳下山崖去,你再清楚不过,我一意孤行执迷不悟顽固不化不撞南墙不回头宁肯死……无论你扮作谁的样子,我一向都是这样告诉你的,说到做到。”

纪陶抿紧了唇,面色铁青,七窍生烟:“混蛋。”

唐糖挣开那个怀抱,独自返回暗道口,泪水涟涟:“随便骂,骂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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