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苦肉之计(2 / 2)
好一个三,好一个黎族右使!若是今日她不能将自己辩解明白,将自己从众人眼里不忠不诚的形象里摘出去,等着她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虽则已经情急至此,华苓的心却越发冷静了下来。
于是,眼目清明的她忽然第一次看清了三的表情。三的眼里藏着极为浓重的恶意,还有深沉的、极不明显的恨,对人对事的漠然和讥诮,以及戒备。他看所有人都是如此。他和胡狼、荆大、苏升这些人的心态是不同的。此人对黎族,并没有归属感!
也是,此人怎可能轻易对黎族有归属感?身上流着新罗人的血脉,小小年纪就被改容换貌,潜伏在苏州的诸姓望族之中长大,身上背负着多重秘密,却能做到守口如瓶,并且将自己的形象经营得如此完美无缺。真真是厉害万分!
“右使大人为谢九描述这样一幅美景,谢九怎能不心动呢。”普通的辩解已经毫无用处了,表现得恭顺也没有什么帮助,华苓索性将茶盏放回了托盘中,跪在垫子上挺直了腰身,冷声说道:
“在座的诸位也来告诉我,对右使大人所描述的,若是真能实现,这样的好运当真降临到自己头上的话,能将之拒之门外的,又有几个呢?”
华苓逼视四周。这些日子以来饱受折磨,吃不好睡不安,加之还在长身体,骨头拔高了几寸,她的身体已经极消瘦了,但一双眼睛,依然是明亮而凌厉的,隐隐带着威严,竟教莺娘、荆大等人都有些不敢直视。
华苓抬起头,铮然道:“我谢九也是凡人,想法也只如寻常人一般,这并不是过错!——但是,右使大人,你是否忘了,我如今早已不是那江陵大族的谢氏九娘!江陵谢氏是何等大族,卫氏是何等大族,最是看中清誉名声,怎能容下一个失踪良久,又忽然出现人前的女儿、怎会取进一个不清不白的媳妇!便是我重回谢族之中,等着我的,只会是一碗鸩酒、一条白绫!”
她轻轻冷笑:“待我死了,对外说的也只有‘重病早夭’四字,再一口薄棺敛了,随意葬到郊外去,到那时,又有谁还会记得我谢九是谁人!我不傻,相反,我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既然回不去了,我就努力为自己打算,我要过得好些,难道这不应该?我并非为了一点气节,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傻子,在家中时,为了过得好些,我能百般讨好父亲、讨好母亲,来到此地,为了过得好些,千方百计讨好诸位大人又有什么不对?用我自己的能耐,拼命往上爬,拼命攫取我能得到的任何好处,有什么不对?”
“右使大人果真是高高在上,我还记得一开始,你是如何告诉我说,只要我愿意为黎族效力,黎族也不会亏待于我,而如今呢,右使大人一番话说得轻巧,将我所有的努力一概抹去了,你的话都是放屁罢!”
“既然右使大人不给我活路走,谁都不给我活路走,我也不多求了,今日就在此地,弃了这条贱命便是!”
众人哗然,谁能想到,这瘦瘦弱弱的一个小娘子,竟能在此刻说出这样一番锋棱刺面的话来?
再看她说着说着,已是满面泪痕,从发间拔下包银的簪子,尖端指住了自己的瘦弱的脖颈,那颇为锋锐的尖端,毫不犹豫地,一点一点地陷进了那苍白的脖颈里去,鲜红的血慢慢蜿蜒出来。
看着这一幕,众人都是悚然而惊——这小娘子是,是真的不怕死!看起来分明是如此稚弱可欺的一个女郎,却又从何而来那样一股叫人心惊的凛冽之气?恐怕她是真真被右使大人逼到绝境了吧,不然如何能这样坚决地以银簪刺颈?多数的人心底都慢慢生出了一丁点对右使大人的不满来,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个小娘子,她做的了什么,能对偌大的黎族造成什么威胁呢,她的小命原本就捏在大人手上了,大人还要如此赶尽杀绝,是不是太过不留情面了!
听到此时,胡狼其实早就打消了心里对华苓的那几分怀疑,心中想起这数月以来,小娘子便是这么一副脾气,清高而骄傲,但着实是能干落力的。既打定主意要在黎族混日子往上爬了,所做的事都是无可指摘的。胡狼之所以动了心思,要将此女收为徒弟,正是因为,他手下原有的荆大、苏升等人,都早已成年立业,心思繁杂,最惯会油嘴滑舌敷衍人的、为自己打算的,一相比起来,又怎能有谢九贴心顺意。
这样的一个好徒弟,可不能被右使逼死了!
“慢着!慢着!九娘快快将簪子放下,为师相信于你,你不过一小小娘子,能做出甚么有害我黎族的事来!右使大人也不要逼人太甚了,此是我胡狼的徒弟,我自会调教!”
说着,胡狼慌忙站了起来,夺走华苓手上染血的银簪,眼看着那近半寸深的伤口已经渗出了大量血液,忙不迭招呼莺娘取来洁净的白布和敷药,给华苓将伤口止住了血,牢牢包扎了起来。
这些日子里,莺娘与华苓也很是处出了几分情分的,如今见华苓受难,如此凄惨,莺娘也不由露了几分怜惜面色,做事也格外殷勤了些,取来的都是好药。
三四平八稳地坐在高椅中,就那么静静看着胡狼指挥莺娘等人忙活,也不曾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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