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长夜未央(上)(1 / 2)
长河西端,烽火岭。
河床在这里收窄为一束,水势汹涌,暗礁迭出。白日观之,峰峦叠嶂,如直指云霄的剑丛;沟壑纵横,好似被天斧劈开一般。崖壁或深不见底,或如将倾覆。天空或雾蒙蒙一片,或只剩一线。夜行此道,鬼哭狼嚎扰心扰神,让人毛骨悚然。
这道穿行山谷间的长河日夜哗哗作响,水声如雷,山谷的回音将其叠奏为恶魔之歌,更添几分可怖。传说中,这声音能勾走人的魂魄。许多人深信不疑:不然,为何如此之多的好汉走进了烽火岭的烟瘴中就再也没有出来?不然,为何每逢夕阳西下,这段河水便折射出如血一样红的色彩?
烽火岭间流淌着的每一滴水里,都凝结着一段腥风血雨的往事。南北两岸江湖的夙愿纠结在那里,使之成为交锋最为惨烈的所在。这里既不属于南岸,也不归于北岸,在数百年来的对战中,天越门、排云阁两派做着墙头草的勾当,趁机积蓄自己的势力,仗着地势紧锁咽喉要道排云峡,做着占山为王的勾当,号称烽火岭二虎,连官兵都敬而远之。烽火岭在他们的统辖之下外不能进内不能出,成为江湖人的死地。
此刻夜色如胶漆,一队人马火龙般穿行在烽火岭以东的原野。地平线上凹凸起伏的山麓魅影般变化万千。一位二十五六岁年纪的公子驾马飞奔在前。发髻在头顶扎成一束,风吹得他浅紫色的帽带乱舞,白色的鹤氅在他身后飞扬,紫色缎制的长袍配黑色玉带与黑色马靴显其身份不凡。月光下,精细又不失阳刚的线条勾勒出一张温柔似水的脸,眉似远山黛色,月牙般细长的眼睛闪着惹人迷醉的光,评之多情也不过分。嘴角的笑意在清淡中带着一种观八方而自不动的沉着。连挥舞马鞭的姿态都透着优雅。腰间龙冥剑的耀眼光泽穿透黑夜,指引着身后的马队。正是楚涛,南岸逐羽剑派年轻的掌门,正亲自为众属开道——他们要押送一批货物穿过烽火岭,到达烽火岭背后的段家寨。至少名义上的任务如此。
周遭宁静得让人心里发怵。冬日严寒,连虫鸣都没有。四周的山脊突然隆起,好似大地在这里翻了个身。他们走到了一片狭长谷地中。猛听得一声尖利的马嘶,楚涛勒马止步。剑鞘微微有些湿润。没来由的雾气蒙蒙胧胧地从左边的草坡上向这里蔓延。刚才的一片清朗顷刻间迷茫起来。马也焦躁,“哼哼”地呼着粗气。一股力量正在山脊背后蠢蠢欲动。
“少主,不祥之地……”四十开外年纪的管家汪鸿凑向他的耳边。他抬手示意安静。众属鸦雀无声。一只白鸽穿过深沉的夜幕,稳稳落在主人的肩头。楚涛迅速取下漆管,展开字条,眉间绽开微微一笑:“太晚了。备战!”
众人大惊,忙不迭列好了方队。只听风声滚滚,从草坡的背面涌向这里。除此,只看得见草叶风中摇摆的姿态,好似长河的浪花一波接一波。但火把光照不远,谁都看不见草坡背后究竟有什么。
“缓行,往南面林子里撤。提防四周。”侧耳,可闻风刮过各种兵器锋刃的铿铿声,战马焦躁的鼻息声,还有弓弦紧绷的吱嘎声。“三面合围?唐耀好气魄!”
话音落,一道光呼啸着从草坡之上射来。“少主小心!”部下这一声喝还没到达他的耳边,他已经策马躲闪。点火的箭正从他喉咙旁掠过,扎进了草堆,燃起一堆火。惊马举蹄而鸣,几乎要将他掀翻。这只是一段序曲,紧接着漫山的静寂被粗暴的马蹄踏碎。不知从哪来的马队分成两股从两旁的山坡上倾泻而下,把他们牢牢裹在谷地中央。兵器映着幽幽的月光透出冰一样的寒。
“楚涛!老子正在这儿等着你!”
喊话的声音如此熟悉,楚涛的嘴角重又浮现淡然的笑:“排云阁罗昂也来凑热闹了。”二十个久经沙场的猛士已然剑拔弩张,但偷袭者黑漆漆好似幽灵至少百余人,重甲在身,势如闪电般从高坡上压下来。下属们正向楚涛收拢,楚涛却纵马出列:“汪叔,带人保护好货物往林子里去,我断后。”马鞭一指,属下摆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防线,整齐而迅捷地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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