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欢_分节阅读_61(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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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五年十月底,有人呼喊了一声,黑白的脸上淌着两道眼泪:登上了返回祖国的舰船。那是一个欢欣鼓舞的凄凉的场面。

他的泪水变成了石头。

那时候,天已经很冷了,满天飞翔的阳光在头顶阔大的天空中跳动,仿佛试图将他的阴郁的黑眼睛照亮。将他的希望照亮。

那是一个明媚的秋天上午。拥挤着三千多人的船舱里,他呆着一动不动,任由往昔的记忆如潮水一样涌上他的躯体,直到他的脸开始扭曲。

他再也控制不住他的脸。

二十七

一九四五年十一月。天津塘沽。

他和难友们下了船,一批批低垂着脑袋的等待交换的日兵上了船。很快,他们被中央军接走,说是要发给他们路费和盘缠。他们被带到天津的北洋大学,但刚到北洋大学门口就看到从里面爬出来一个刚回国的难友,——当他反应过来这可能是在抓兵时,已经来不及了:他们都被扣留下来!

就这样,他又被迫当了兵。

内战的硝烟如山雨欲来,将他的命运笼罩。

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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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欢 另一种结局(15)

那是在一九四六年七月十一日,中原,黎明前。一夜的大雨并没有消减仲夏的闷热,反而使空气更加沉闷。黑云压城,雷电交加,预示着一场更大的暴风雨即将来临。那时,浑身湿淋淋的月仙隐伏在壕沟里,关节痛痒难忍,其所在师团接到命令:“围剿”突围至豫西南内乡以南师岗地区的“敌人”。

七月十三日,大雨仍然没有停, 但是部队开始在溃逃。“敌人”冒着滂沱大雨包围了整个阵地。月仙等数百人被俘虏。

蹲坐在肮脏的泥水中,他获得了某种宁静。

他闭上眼睛,却掉下泪来。泪水和雨水混在了一道。他想他就要死了。想起那未竟的愿望和艰难的岁月又不禁感到悲伤,兀自在心中默默地念叨:

——我这一生呀,就像在走夜路,终究逃不出命运的作弄!

他听到从四周围涌来了喟叹,纤弱的躯体开始无可遏制地倒向四面八方……

但就在他瘫软并且快要跌落到泥浆里的时候,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风雨中突然响起。

一天又一夜过后——

他胆战心惊地瞎跑一气,最后在郑州登上了南下的火车。他陷入了极大的亢奋当中,仿佛他再一次在绝望里清醒过来,振奋起来。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显得那么诡秘,那么虚幻,使人心跳加速。……谈话的声音渐渐地消退。

再听听那声音吧!听听三爷那沉着、冷静、果断、朴实、自然的声音!他又惊又喜,那时候,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在那种地方以那种方式与三爷重逢。他现在还记得三爷的脸:瘦削,胡子刮得不甚干净,表情严肃,两眼炯炯有神。三爷的话有点多,那时候,他向他们宣布:所有的俘虏都可以获得自由,但有两种选择:愿意跟他们走的就留下,不想再打仗的可以回家。

几乎一大半的人都想回家。那时候,当月仙鼓起勇气站到三爷的面前, 三爷已经认不出他了。但他在三爷的面前跪下了。那样的见面让他悲伤得说不出话来……

这像一个梦。

二十九

千山冷雾。

万水烟云。

月仙一路辗转,于一九四六年九月到达上海。

在上海躁动的街头,他找到了满脸皱纹的师哥月骞。当月骞抓住他冰冷的双手时,他们因为看到对方还活着而高兴得哭笑起来。他没有向师哥讲述自己的经历和发生的一切,只说道:

“总之,一切是度过来了!”

他迫不及待地追问起莺时和芽子的消息。风声掩藏了睫上的珠泪。

三十

马不停蹄。

接下来,他先是从上海直奔南京(得知女儿已被莺时领走),之后几经辗转,最终于一九四六年十二月到了昆明。但是他扑了一个空。

在云南驿站地医院,一个好心的医生告之“驼峰天使”阮莺时,已于一九四五年底转离,移居桂林。

不久之后,即一九四六年十二月底。他听着自己炽烈的心跳,在桂林一个破旧但正在新建的房屋门前,见到了莺时母女。

——那是怎样的一种场景啊?

三十一

可能的场景之一:月仙伸开双臂,脸上流露出爱慕而又激动得发抖的神情,他再也等不及要将母女俩紧紧拢抱。——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能的场景之二:月仙呆住不动,尽管他一见到莺时,就恨不得将她紧紧抱住,日夜思念的爱人哪!可他一看她那笨重的身体,就意识到她正身怀六甲——已成立了新的家庭。她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把脸紧紧地埋在双手之间。她那么做的时候,他悲痛得几乎晕过去了。他心如刀绞,五脏六腑像撕裂开了一样。

姚摩

二〇〇七年十二月二稿

关于《浮世欢》

——代后记——

这部小说几乎是个意外。之所以这么说,基于两个原因,首先是我生活的变故,这变故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与文学无关。但它和我的文学理想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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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欢 另一种结局(16)

它是一个陷阱。

两年前,在写完《理想生活》时,我的文学理想就破裂了。我充满了忧郁,医生为了我的头痛病要求我换个环境。我就放下了一切(包括这个小说的写作),到处去分散我的郁闷,无所事事。不久之后,即二〇〇五年八月份,我接到朋友的电话,说在云桂交界的西南边地看中了一块林地,问我有没有兴趣承包下来?我于是就决定到山里去一趟。

那时候,这个小说我已经写了大概两万字。临走时,我想可能再也不会搞它了,但弃之又不忍,就连同几本书籍和笔记塞进了袋子。就这样到了偏远的目的地。在此我尽量说得轻巧一些:就像翻袜子一样,我让生活翻了个身。

但这将是一个噩梦,一个美丽的噩梦。

我四脚着地跑到这深山里来,一开始就被山间的气象勾了魂。心下豁然开朗,于是决定留下来。但很快遭遇了不适:感到了空虚和无聊。尤其请工人把活儿干完以后,山里就只剩下我,清寂得可怖。值得一提的是,我住的地方离附近最近的村屯少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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