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山鬼舞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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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当空,丝竹声起,秦王的寝殿承明殿前的云台上,诸侍人皆已经退下。

芈月换了一身长袖舞衣,在月下翩翩起舞,这是她在楚国之时就练习很久的《山鬼》之舞。

秦王驷并不要乐师弹琴,而是亲自弹琴伴奏。他是个善于用心的人,入楚国不过数月,便把《九歌》的曲子全部学会了。此时他轻拢慢捻,偶尔取酒盏抿上一口,也沉浸于舞与乐的共鸣之中了。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长江以南的荆楚女子,肤白腰细,楚舞之中翘袖折腰的妩媚,是他国女子所不及的。贵女们的舞蹈是不可多见的,除了于祭祀上作祭舞之外,也只有私底下为自己的夫君舞上一曲了。

他看过芈姝的舞蹈,看过孟昭氏的舞蹈,看过魏氏的舞蹈,看过许多后宫女子的舞蹈,这种舞蹈就是一种很私密很亲昵的表达。他看到了女性的柔媚,看到了公主宗女的高贵,可是此刻,看芈月的舞蹈,他又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他曾经见过她在汨罗江边,跳的《少司命》之舞。那时候,她化身神女,与神灵应和,与天地共鸣。她高歌时,人群齐和;她低吟时,人群敛息;她狂舞时,人群激动;她收敛时。人群拜服。那一刻的舞姿,深深地埋入他的心底。在她入秦宫后的无数次回眸顾盼间,他总能想起她那一次的舞姿来。

他想。他总要见着她再跳一次舞的。然而这一次,她跳的不是《少司命》而是《山鬼》之舞。“被薜荔兮带女萝,乘赤豹兮从文狸”,这么充满野气的歌辞,这么充满野性的舞蹈,让她的身上不再是万众簇拥的气势,而是野性。这一刻,她似乎变成了山鬼,变成了那容颜如朝露的山中精灵。披着藤萝,骑着赤豹,身后跟着文狸,洁白的皮肤在山林里熠熠生辉。桂旗到处,她便是山中神祇,纵情来往,巡视着自己的领地,傲啸山林。

那不是天生血脉带来的雍容华贵,而更像是凭着自己强大的神力。令得猛兽伏首,狡狸跟从。

秦王宫似乎变成了云梦大泽,莽原荒林。她尽情挥舞着长袖,如神祇般野性奔腾。引起他身为帝王、身为男人、身为雄性的征服之欲。

他弹着琴,琴声欲发高昂,似风啸云起。冲上高天;

她跳着舞,舞姿越发狂野。像雷填雨冥,撼动山林。

琴声和舞蹈。已经不是相伴相和,而更像是挑战与征服。琴声愈高,舞姿愈狂,相抗衡相挑逗,如同丛林中的雌雄双豹,一奔一逐,追逐不上她奔跑的速度,就休想和她交欢。

芈月在琴声中狂野地舞着,那一刻她几乎忘记了今天的目的,忘记了面对着的是君王。舞蹈激起了她的野性、她的本能,挑起了她心中压抑着的不平之气。她不愿意就此伏首,不愿意就这么退让和放弃。这一刻,他们之间不是君王和媵女,而只是雄性和雌性的互相征服。

琴声直上九霄,长袖击中壁顶。

琴弦迸断,盘旋着飞舞的人儿也支撑不住,落入他的怀抱之中。

云衫飞出,珠履飞出,弁冠飞出,玄衣飞出……

枕席间,生命在搏杀,在较量,在发现,在融合……

芈月整个身体都绷紧了,她从来没有这样近地接触到一个男人的身体,尤其是马上要面临的一切,只令她觉得前所未有的紧张,与前所未有的恐惧。那种感觉,仿佛楚威王带着她第一次行猎时,在马上听到那远远的一声虎啸,虽然她还不曾见着老虎,但这种感觉却已经让她恐惧到了极点,让她只想逃开。然而在极度害怕之余,却似乎又激起她的好胜之心,让她跃跃欲试,激起她无穷的挑战之欲。山鬼之舞,余韵犹存,此刻她就是山鬼,怀着征服猛兽的心情。

秦王驷轻轻地吻着她,安抚着她的情绪。他是猛兽,也是猎人。他温柔地安抚,细致地挑逗,耐心地等待,果断地捕猎……他是一个最善于安抚处子的情人,也是最善于挑起情欲的高手。

如山林崩,如洪水决,芈月只觉得被洪水席卷着,忽然间一箭穿心般剧痛,转眼间又如泡入温泉般欢畅。

一颗珠泪落下,落于枕间,便消失不见了。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落子无悔,她必须面对,也必须承受。

秦王驷似乎并没有察觉芈月情绪的变化。这一夜,他如同一个战士,又重新面临一场新的战争。他运筹帷幄,他冲击于战阵之中,一枪枪地刺杀,将对手一个个挑落马上,他一冲到底,却又返回来,再度冲击,数番来回,酣畅淋漓……

这一夜,无比漫长,又无比短暂,直到云板敲了三下,两人才沉沉睡去。

凌晨,宫女内侍们按时备好洗沐之物,缪监在屏风后低声道:“大王,时辰到了!”

秦王驷睁开眼睛,欲要起身,芈月已被惊醒。屏风外透入的烛光,让她在刚醒来时有刹那的迷茫,在看到秦王驷时,骤然变得清醒,她坐起身子,低声道:“大王!”

秦王驷倒有些诧异,只摆了摆手:“你且歇着,不必起身。”

芈月却已经迅速坐起,披了衣服,这边缪监亦已经闻声进来。芈月的侍女女萝、薜荔进来服侍芈月更衣,这边缪监带着人服侍秦王驷洗漱更衣。

两个侍女直至昨日芈月承幸,才被通知前来服侍,心中虽然惊骇。却也不免有几分欢喜。此时进来,两边分头服侍。却也时不时偷瞥一下。

却见秦王驷嘴角含笑,神情甚是愉悦。可是她们服侍着的主子。却并不像传说中那些初承君恩的女子那样又是羞涩又是得意的样子。正相反,此时芈月的神情却颇为复杂。女萝在为她着衣的时候,听到芈月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女萝脸色一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头来,却见着了芈月坚毅的神情。

她自是知道芈月与魏冉的姐弟之情,思来想去,这的确是无奈之举,只得依命。当下便故意带着紧张的神情左右顾盼。引得几个内侍好奇地看过来的时候,再在芈月耳边装模作样说着悄悄话,芈月装模作样地听着,脸色却是数变,甚至低呼出声,引得秦王驷转头看来,问道:“何事?”

芈月却恍若初闻惊变,满脸是泪,扑倒在秦王驷脚下。颤声道:“求大王救我幼弟!”

秦王驷一怔:“你幼弟?”

芈月扑在他的脚下,仰起脸来,如梨花带雨,哭诉道:“侍女方才与我说。魏夫人抓了我弟弟魏冉,说是要对他施以宫刑,求大王救救我弟弟!”

昨日她不假思索。欲留住秦王驷以图解救魏冉,但是对于要如何向秦王驷诉说此事。才能够安全救回魏冉,却是苦思半日。若是昨日便去求秦王驷救人。那么,必然会扫了秦王驷之兴,亦显得她对他的献媚非出诚心,而变成利用,那么其结果如同她直接向他求助一样,只能救得一时。她要先得到他的宠爱,然后在次日,再就这件事向他求助。这样,她的求助,就不是自己走投无路,而变成她侍奉秦王而为魏夫人所嫉妒的后果。她相信男人的自负和保护欲,足以让他在魏夫人对魏冉下手之前,将魏冉救回来。便是退一万步说,魏夫人可以拿捏她一个小小媵女,却未必在知道秦王已经过问此事后,还敢对魏冉下手。

不管是被芈姝安排成为棋子,还是被魏夫人所迫成为牺牲品,两种选择,她都不愿意。就算她无可选择,就算她注定不得自由,但是自己的命运,哪怕是粉身碎骨,她也要自己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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