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汴梁误 第二十五章 剧本中的变故(十)(1 / 2)
战马嘶鸣悲呼之声,双方兵刃碰撞之声,甲士惨叫落马之声,顿时在灯火通明的复辽中军老营之前的战场中,轰响成一团。
此刻天色已经微明,晨间寒露已起,凝结在混战在一起的双方骑士铁甲之上,更添丝丝森寒之气。
双方严格来说,都是具装不完全的轻骑,这个时候,却是用重骑的方式,对战在一起!
一碰撞间,两军交汇之处,已经有几十匹战马翻倒。其他的人马却都不管不顾的涌上,长矛大槊,互相交错。长刀利剑,翻飞生寒。侧身其间,几乎没有闪避的余地,双方兵刃几乎同时递到了对手身上。在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对骑士,是同时翻身落马!
而董大郎和甄六臣两员骁将,虽然彻夜血战,但是此时此刻,仍然在大呼酣战,在他们身侧,不断有貂帽都亲卫被打落马下,而他们就领着自家人马,一步步的向前!
这个时候,说真的董大郎和甄六臣也不愿意向前了,可是自家席卷而来的巨大动量,只有推着他们前行。而萧言麾下,因为控制了马速,所以在这个大动量对冲之下吃些亏,就算不愿意,也给推得步步后退。此时此刻,就看见董大郎麾下,跟在他的身后,一步步的朝着宋军军阵当中深入,而这战场本来就不大,宋军步卒就算慢些也有限,这个时候已经从两翼卷了上来,长矛如林逼住董大郎所部两翼。混战当中,三面有敌,而且没有了调度的空间,这个时候董大郎他们就算是想回头,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这个时候董大郎也只有不管不顾,希望能在萧言包抄自己后路的人马赶来之前,杀透眼前薄薄的骑阵,看能不能追上萧言,将他斩落马下!虽然在剧烈的厮杀当中,可董大郎还是忍不住嘶声大呼:“萧言,你这无胆之辈!可敢与某一战,可敢与某一战!”
在这一刻,董大郎委屈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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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萧言已经退过了壕沟,亲卫又牵来一匹坐骑,他翻身上马,看着眼前混战。董大郎呼喊之声,萧言听得清清楚楚。萧言一笑,又露出了白白的虎牙。
老子马骑得都不怎么利索,脑子坏掉了,才跟你丫死磕。
这阵前回头,萧言也是冒了极大风险的。按照他的马术,在极短时间内完成这样一个高难度的举动,成败也就在五五之间,退不下来的可能性绝对不小。能成功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他率领的是貂帽都亲卫,一个个战技精熟不用说了,他们全部的职责也就是保卫他萧言的安全,所以这控制马速,阵前调动保护他回头,大家做起来心甘情愿,自然是事半功倍,要是随便换一个骑兵战兵,哪怕精锐不下貂帽都,也绝不会做得这么义无反顾,利索无比。自己多半就得偷鸡不成蚀把米,折在董大郎这疤面煞星的铁锏之下。
现在总算是冒险成功,将董大郎黏住,就等张显杀出来了!只要能杀了董大郎他们,将耶律大石抢回来,那么今夜所有一切变故,就还能挽回!
前头厮杀得惨烈,在他身边将他抢下来的貂帽都亲卫还有些心有余悸,刚才萧言差点连人带马就倒下来,要不是他们敏捷,再加上五分运气。萧宣赞说不定就已经死在这骁勇悍狠无比的董大郎手里了!
此刻虽然退过了壕沟,两名亲卫心里还是担心,低声上前劝说萧言:“宣赞,敌人悍勇,是不是退进寨中,以策万全?”
萧言理都不理他们,只是举目向战阵后方看去,嘴里喃喃自语:“张显张显,你也该来了!”
就在他话音将落未落之际,在厮杀的两军军阵后方,突然传来了喊杀之声,马蹄声如雷,而留守在后的百余骑董大郎所部,本来正在犹疑是不是上前援护自家统帅。这个时候纷纷回头反身迎战,可是既然是留守,他们不是马力疲惫到了极处,就是不怎么经得起厮杀的汉子,其中更有不少才在夜里裹挟的复辽军左军当中的乱军。背后冒出一彪对手,顿时就给杀得步步后退,更有人马,不管不顾的逃离战阵,星散而去。
眼前虽然不过是两军最多千人的厮杀,可是半夜下来,从寨内打到寨外,双方斗智斗力,这个时候战场前后都传来厮杀喊叫之声。其间血腥残酷之处,一点也不见得少于萧言曾经经历的数场大战!
从后面袭来的一彪人马,领军之人,正是张显。萧言这里不过五百余人,留了四百缠住董大郎,交给张显的是一百骑精锐,前面萧言领军出马,吸引董大郎他们目光,后面张显领一百骑也出营,绕了一个大圈子到董大郎他们背后。萧言交给张显的命令很清楚,只要他正面缠住了董大郎所部,他就要尽快从后杀出,将耶律大石抢回来!至于董大郎和甄六臣两人,是死是活都无所谓,只要耶律大石在手,复辽军全军就能稳住,左军变乱,影响不了大局!
董大郎所部奔袭而来,本来就不是打的正规会战。哨探警戒一应俱全。萧言也没留给他们什么反应准备的时间,马上就亲身出马吸引住董大郎的全部注意力。张显又是个谨慎小心的人,绕的圈子不小。寨前战场,灯火通明,一切都看得清楚。后面野外,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董大郎所部半夜厮杀,半夜奔袭,人人都疲惫,注意力自然不高,又心悬前面厮杀,当张显率部突然带着清晨寒气跃马而出,顿时就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岳飞五人组论武力值,自然是岳飞最高。要是将来能给他找到沥泉枪这种加武力值的高级装备,怎么也能到105左右。王贵不怎么能打,汤怀虽然善射,但是这种硬桥硬马的拼杀,却不是擅长。牛皋张显就是紧随岳飞之后,武力值怎么也要80以上,张显马术又精,这马上威风,不是等闲之辈可以抵挡得住!
他策马挺槊,冲在最前面,几名貂帽都亲卫遮护住他两翼。每一次挺槊而出,都是借着马力,每一次都必然有一骑落马!对付董大郎后路疲兵,这百骑精锐马力充沛,如快刀切开牛油一般,顿时就将大队冲散,人人惊呼乱叫,竟然难有抵抗之力,除了几十骑跟着董大郎南下的亡命,护持着还在昏迷当中的耶律大石,拼命朝董大郎大队靠拢而去。
萧言立马壕沟之内,将眼前一切看得清楚,这个时候他也忍不住以拳击掌:“他妈的,干得漂亮!”
正面当着董大郎的宋军,中间骑军两翼步军,虽然一合战间付出了相当代价,但是仍然从三面将董大郎所部逼得紧紧的。留给他们的空间极小,虽然后路仍然敞开着,但是既然没有足够空间,大队骑兵掉头退回去,谈何容易?更不用说他们掉头,现在被杀得节节后退的宋军骑兵自然卷上,到时候只怕死得更快!
虽然董大郎仍然在拼力厮杀,可是这个时候他已经万全冷静下来,知道自己已然上当。这个时候心念电转,是不是丢下大队人马,自家冲杀出去,护着耶律大石逃出去?只要耶律大石在,就有掌握复辽军全军的机会!有这份家当,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女真那里粗疏骄横,明白人不过宗翰银可术等寥寥几人,自己还因为完颜设合马之死恶了宗翰,看来前途已然不大,还不如借着这个情分,跟着耶律大石这等人杰出力!
可是一时间他又有些委决不下,同时南下的这五百亡命,已经在心甘情愿的为他效命。这点实力丢光了,今后就算在耶律大石帐下,也就没有本钱了。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就难,耶律大石毕竟是契丹,他却是汉儿!这到底该如何决断是好?
心中既然迟疑,手底下自然就慢了。加上他毕竟不是铁打的,彻夜厮杀,带伤十几处,流血不少,这个时候都觉得手中铁锏沉重了起来。他麾下人马也精神不到哪里去,本来就凭借着他董大郎和甄六臣两员骁将冲杀在前,带着大家步步前进。这个时候董大郎这里冲势顿挫,后面人马也渐渐的就再难前进。
只有在甄六臣那一头,甄六臣犹自在大呼酣战,自身也不如何遮护。仿佛又是当日郭药师麾下第一悍将本色,他似乎不是在拼力厮杀,而是在给自己找一处死所!
就在董大郎迟疑不觉,兵锋渐形顿挫,而宋军骑士在苦苦支撑良久,现在居然慢慢稳住脚步,反而朝前逼过来之际。董大郎就听见背后突然传来呼喊厮杀之声,他心中悚然一惊,回头望去,层层叠叠猬集在一团的麾下人马遮挡住了全部视线,只能看到这些麾下人马脸上也浮现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一个个都忍不住扭头。而三面宋军,爆发出巨大的欢呼之声,朝前逼杀更紧,所有人都士气如虹,要将这些袭破了复辽军左军,杀了自家兄弟,伤了汤怀将军,将萧宣赞都逼得如此弄险的家伙收拾一个干净!
此时此刻,董大郎眼前一黑,手中铁锏差点就掉落马下。
萧言这厮动作好快,果然缠住自己之后,就派兵抄袭了后路。要是耶律大石再落入他手中。自己这番辛苦,几番死里逃生,就全然成了虚费。这燕地,还将牢牢的掌握在他手中,而他董大郎,永远是萧言这笑起来一口白牙的家伙手中败将!自己将再难有所作为,女真人给了自己最后一个机会,也不会再容忍失败。天下之大,无处可去,男儿志向,全成画饼,既然如此,这男子汉大丈夫,就算活着,又还有什么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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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大郎所部后路,实在崩溃得太快。张显所部又全是骑军,动作更快,转眼之间就追着那几十骑护着耶律大石的败军,将董大郎所部后路封上。此时此刻,战阵四面,正面和背面都是骑军,两翼是如林持矛步军。以五百人的力量,居然就将几乎是同等数量,少也少得有限的敌手牢牢合围!
这个时候,宋军上下,特别是骑军,也没有逼得太紧了。主要杀伤,就靠着攒刺的步军长矛阵和不住抛射进来的箭雨。董大郎所部战至此刻,已经是精疲力竭,这个时候一口气又泄了,再也难以抵挡宋军环逼,大队渐渐给逼得越来越紧,最里面的人马,竟然都已经转身为难。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复辽军中军其他各方渠帅营盘,按照借着耶律大石下达的严令,最近也得在一里开外。这个时候寨墙上已经全是人,探头探脑的朝着这里张望。各方渠帅,看着双方几百上千的披甲骑士对战,人人都忍不住吐舌头,脸色都有点苍白。
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这么大一支力量,而中军老营的实力,显然更为雄厚。这等乱世,能披甲出战的战士,绝对是宝贵的财富,一百铁甲,足够震慑上万只有身上褴褛衣袍的乱军。这些渠帅被萧言借着耶律大石名义刻意分割成小部,他们自己家当,每家渠帅能在手下找出十七八幅铁甲就可称有相当实力的豪杰了。
眼前战士,从下半夜就开始响动。夜里面这些渠帅绝不敢领兵出来的,乱世营养不良夜盲不说,一旦散乱,自相践踏自家实力就能去了一大半。好容易挨到天明,对耶律大石忠心一些的还想来援护中军老营,不过看着这神仙打架的架势,一个个也就将忠心消了一大半。自己领兵上去只有送死,没有其他结果。
最要紧的还是中军老营旗号不乱,大石林牙认旗仍然在营盘上空高高飘扬。围着来敌狠揍的仍然是中军老营军马,大石林牙也没有发出聚将来援的号令。大家也就干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时候都跟看热闹似的在各自寨墙上面伸长颈项眺望。
每个渠帅在心里都忍不住夸赞大石林牙:“俺们林牙,不愧是大辽双璧之一,燕京陷落。还能拉出这么多精锐出来!对俺们也是体恤,知道遇见这种大敌,俺们上去就是送死,自家领着中军老营人马就包打了,也不刻意消耗俺们实力,此等统帅,不枉跟着他起事厮杀一场!”
感动之下,已经有渠帅中忠义之辈在寨中点兵整队,就算自家没什么实力,只要大石林牙一声号令,就领兵出援。再说了,眼看大石林牙要胜,去敲敲边鼓,追杀追杀败兵,扒下十几二十副铁甲,对自家麾下实力增长,也是好大助力!
这边各处渠帅举动不提,立马壕沟边上看着战局的萧言,看着天色越来越亮,周遭复辽军中军各处渠帅营寨也渐渐开始有点骚动,他终于有些按捺不住,眼前战事,越早结束越好!还有复辽军左军那里,好大一个烂摊子要收拾!不知道为什么,哪怕现在局面已经扳了回来,可心中仍然有一丝隐隐不安,这点不安,还越来越大!
他猛的一扯坐骑缰绳,已经越过壕沟木桥,冲到了壕沟外侧。他身边几名亲卫,没料到萧宣赞突然如此举动,忙不迭的跟上。看到萧言猛的勒马,冲着前面战团大喊:“张显,你还想磨蹭到什么时候?快点将这些王八蛋都收拾了!迟则生变!”
几百步,战阵当中,张显策马挺槊,已经杀得人马都是鲜血平过。这个时候正在前后两面奔走,整顿厮杀了半夜的骑军,准备集中力量朝里面再冲杀一次。远远的听见萧言急切的呼喊声,他回首举槊示意一下,掉头就朝着身后几名貂帽都骑士吩咐:“走了耶律大石,累得宣赞今夜要亲身犯险,俺们之过也!天色已明,等不得了,分头两处传令,步军退后几步,让俺们骑军冲杀进去,哪怕一命换一命,也要将董大郎甄六臣杀了,将耶律大石抢回来!要是不成,俺们貂帽都上下有一个算一个,也不必回去见宣赞了,等着宣赞再拣选人马,成立新的貂帽都罢!”
几名骑士肃然领命,分头各自传递号令去了。张显深深吸口气,勒紧身上铁甲腰间皮绦,转到后面骑军当中。前后两面,除了封住口子的几十骑,都有七八十骑撤下来,缓缓马力,回回体力。随着张显举槊驰来,这几十骑赶紧列队,又摆出了个前三角的锋矢冲击队形,只等步军略略后退,张显一声号令,就朝着猬集在中间,死伤近半的董大郎所部,冲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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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亮,晨光洒落下来。映照在每个被围在当中的董大郎所部的脸上和身上衣甲之上。
每个人都喘着粗气,每个人身上都血迹斑斑。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困兽一般的表情。如林长矛环逼而来,两头骑军又是封住口子却轻易不上前,这些人马已经给逼成了一个长条形。马蹄之下,全是死人死马。顶在前面的还好一些,有点厮杀的余地,在后面的已经被逼得猬集成团,连转身都难。每个人都看向同样重重喘着粗气,身上完全染红的董大郎。
战至此刻,不死即降,大家追随董大郎南下,出生入死到此刻,也算对得起你了。眼下局面,哪里还有抵抗的余地!
突然之间,层层往前环逼的宋军步卒阵列稍却,披甲步卒支架起长矛,虎视眈眈的迎向这些已经提不起马速,没有回旋余地的骑士。刚才一直被迫得步步后退的骑士们终于能稍喘一口气,当先数排骑士垂下已经发酸的胳膊,惊疑不定的看着四下。还有的人存了指望,他们这些人马都是骑得劣马,开得硬弓的北地百战余生之辈。人人有马,就算甲胄不算完全也还算是披甲之士。他们北地求生,今日在这家明日去那家卖命也成了习惯,当下还以为对面统帅看到已经将他们逼至绝处,说不定就趁势招降了他们!
这残余两百多名骑士稍稍松了一口气,一直在阵前并肩厮杀的董大郎和甄六臣却面沉如水。董大郎心里面转着别样心思,刚才冲杀就不甚卖力了。甄六臣却好似什么都豁出去了,只求死在阵前,已经带着几名最悍狠的骑士向着当面宋军骑兵组成的阵列冲击了好几次,打断了四五柄长矛,换了两面连臂小盾都被打碎。左臂已经完全抬不起来,身上又多了几根箭杆插在甲叶缝中,几名跟随他冲阵的悍狠之士全部战死,他退下来正准备换马,看到宋军这般举动,只是叹了一口气,停下动作,再不向前冲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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