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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0章
2015-09-28 作者: 盗幕笔
第430章
“怎现在才过来。”
亭中有人轻声问道,声音似同溪流之音混为了一体,清响悦耳。
北堂雪看他一眼,踩着黑石进了亭中,方埋怨道:“你只说来后山赏梨花,可这后山这样大。我足足找了半个时辰才寻到这里来。”
骆阳煦轻笑了两声,“那是你笨,这后山虽大,但只有此处有梨林,现下梨花开的这样好,站在远处一眼不瞧见了么?”
北堂雪刚想还嘴,却见他连件氅衣都没穿,一身锦袍显得格外单薄。她即刻皱了眉道:“你怎衣服也不知披一件?等明日见了太阳咱们再来赏这梨花也不迟,夜里风大,还是回去吧。”
骆阳煦正煮着酒,闻言抬头看她。”人家都说梅花雪,梨花月,赏梨花,自然要在月下看才更好。”
北堂雪刚想再劝,却听他抢在前头说道:“我今日觉着还好,不必担心,喝杯酒身子自然就暖了,快坐。”
北堂雪闻言看向他,微微一诧。
骆阳煦的精神竟是许久未见过的好,脸色康润,除却脸颊稍显清瘦,看来是完全不像一个重病缠身之人。
北堂雪却高兴不起来,心底一股惧意油然而生。
她不傻,她知道容面焕发不该是一个重病之人该有的正常模样……
“骆阳煦,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这可是你答应我的第二件事情,我好歹还是个病者,你这么堂而皇之的变卦食言可不厚道。”说着,他指了指身侧的位置,道:“快坐,赏花吃酒,可是人生一大乐事,活着,便要及时行乐。”
北堂雪近乎僵硬地坐了下来。
骆阳煦斟满了两杯酒。
“这是梨花酿。”
北堂雪闻言将酒盏捧起,轻尝了一口。
入口芬香清淡,入嗓甘醇微辣,入腑则荡出了一股暖暖的热,传至四肢。
“岁月催人老,不改梨花期。”
骆阳煦一饮而尽,单手搭在身后的亭栏上,含笑望着环亭梨花。
一簇簇雪白的梨花挂在枝头,如团团云絮,在月色下泄着如玉的色彩,花枝随风轻动,被吹落的梨花瓣打着旋儿落入溪中,随溪水流动,洁白的花瓣闪着淡芒,如不慎掉入溪水中的星子。
磬香随风飘入亭中,跟梨花酿的香味相接为一体。
北堂雪略微有些失神,看着他的眼睛,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骆阳煦。”
“嗯?”
“不要走,好不好?”她声音满是不安。
“如果你让我抱一抱,我就不走。”骆阳煦没个正经地答道。
忽然。便觉胸前多了一份温暖。
他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住。
北堂雪斜靠在他胸口,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许走。”
“好。”骆阳煦伸手环住她,“看在你主动投怀送抱的份上,我不走。”
北堂雪鼻子一酸,望着云锦般铺天盖地的梨花,视线逐渐变得氤氲。
“我替你做了个决定。”
骆阳煦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微有些沙哑。
北堂雪尽量克制着声音里的哽咽,问道:“什么决定?”
“一个可以让你重新选择一次的决定。”
北堂雪听得迷糊。却没有了再问下去的打算。
因为她已经克制不住自己过于颤抖的声音了,她担心一开口便会把气氛烘托得悲切起来。
“谢谢你还活着。”骆阳煦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弱,“谢谢你,陪我看梨花。”
北堂雪的眼泪终于一如断了线的珍珠,滑落不止。
她似乎能清晰的感觉到,靠着的这个胸膛,温度在逐渐的减退。
半晌再听不得骆阳煦开口。
周遭寂静的只有溪流的潺潺之音。
北堂雪不敢抬头。
她再顾不得过于颤抖的声音是否会破坏气氛。似试探般的问道:“你很喜欢梨花吗?”
她声音放得很轻,怕惊吓到什么一样。
她屏息等待着。
直到她觉得所有坚持的意识都快崩塌之时,方听骆阳煦低低的声音问道:“你呢,喜欢吗?”
再听到他的声音,北堂雪的泪水流的更凶了。
他还在……
“我不喜欢。”北堂雪答道。
至少现在,一点也不喜欢。
她向来不认为自己迷信,但她此刻却觉得这梨花白的刺眼。
梨花中又有个跟“离”字同音的字。
骆阳煦就笑了声。
好大会儿他才道:“我也。不喜欢……”
北堂雪唇边显现出一个带着颤意的笑,道:“既然你也不喜欢,那下次,我们可以去看梅花,去看桃花,去看桂花……”
没听他应答,她心里一慌,忙又道:“这些你也都不喜欢?那我们可以去看茶花,海棠,紫荆花……好不好?”
然而。却迟迟没有等到回答。
环在她肩上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滑落。
她手中握着的半杯酒,尚温。
手心却一片冰凉。
一阵山风吹来,梨枝攒动,数不清的梨花瓣卷落纷扬,铺天盖地一般……
“骆阳煦,下梨花雨了……”
一场春雨洒落。
不再似往年北堂雪记忆里的模样,春日里的雨总是朦朦胧胧的细雨。雾水一般。
这场春雨,出奇的磅礴。
从昨夜开始便没消停过片刻。
身着白色襦裙无任何花纹装饰的女子身形隐现在绿山之中,一把白底儿的油纸伞,上面描了三只黄梅。开的正好。
青山在雨水的洗刷下,满目凝翠。
今日距离骆阳煦离去的日子,刚巧一个月。
按照他生前的交待,葬在了后山。
北堂雪单手撑着伞,在他墓碑前静静的立着。
雨中山,雾中水。
山上雨雾之气较重,纵然撑着伞,也难挡水雾袭人,站的久了,青丝眉发上都沾染上了雾气。
雾气凝聚成水珠,滴打在卷翘的睫毛上,眼睫其重难承,一个眨眼,水珠便顺着眼角流淌而下。
像极了泪。
这不长不短的一段时日下来,她总算接受了骆阳煦离去的事实。
骆阳煦之于她,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意义,在她最彷徨的时候,是他不厌其烦地陪着她,即使不多说,但她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很懂她。
她总觉得像骆阳煦这样的人,人生断然不该就如此仓促的结束。
他该承接家业,娶一个贤淑美丽的女子,生那么一打孩子。
然后,一辈子就那么过去。
雨幕中,似有人正往此处走来,脚步声极轻,细听之下却略显凌乱。
远远看到撑伞而立的白衣女子的背影,他停下了脚步。
北堂雪似有所查,心陡然一震。
好大会儿,她才缓缓地转过了身去。
百步开外之处,有白衣男子站在雨里,通身都被雨水打湿,却让人觉得好似一座摇晃不止的玉山一般,随时都会崩塌瓦解。
几年没见,他蓄起了短密的胡须,显得越发沉稳冷毅。
北堂雪不可置信的望着那人,只一眼,大脑便被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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