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阴(1 / 2)
晚上七点左右,机甲零件装配厂的下班铃打响起来,穿着蓝色或灰色工作服的男女工人,行色匆匆地洗了把手,路上遇见熟人笑哈哈地打个招呼,脚步不太停,径直往车库走。时间不早了,哪怕是夏天的夜晚,骑着“飞摩”的话,就算全副武装地戴上头盔或是护目镜、围巾,也是够遭罪的。
“飞摩”,是磁悬浮摩托车的简称。普通工人一个月不到两千的收入,无法承担购买磁悬浮汽车的高昂费用——哪怕是最普通的磁悬浮汽车,也要好几十万了。
飞摩应运而生。
速度快的人,陆陆续续骑上飞摩,驶向规定的航道。晚上出来跳舞的几个阿姨,看到这股车流,嘀嘀咕咕让开道,免得走到人家车轮底下。
其中一个烫着卷发,头发弹簧似的在脑袋上乱晃的女人,嗓门格外大些,忿忿不平的:“这些骑飞摩的小年轻,看路不知道仔细点,小小年纪,眼睛都花掉了。”
旁边穿着花格子短袖、横条裤子的微胖女人对此兴致缺缺,低头看了看自己染红的指甲,无意似的提起来:“这两天,我家格鲁成绩出来了。”
其他几人对视一眼,笑嘻嘻搡她:“莫莉,早就听说格鲁成绩好,考得怎么样?”
唯独刚刚的卷发女人,撇了撇嘴。
莫莉叹了口气,轻飘飘瞥了一眼卷发女人:“考得一般般,还是没发挥出水平——”
“到底去了哪?还卖什么关子?”
莫莉得意洋洋,竖起一根手指,几人面面相觑,惊呼道:“难道是肯帝第一学院?”
莫莉矜持地点点头:“虽然调剂了专业——”
“那也很好了,那可是肯帝第一学院啊。”
作为以首都星的名字命名的高等学府,肯帝第一学院无愧于它的名号,各方面综合指数排名,在帝国五大学院中排名第一,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学院”。
“格鲁这孩子,我没看错。”
“以后肯定是前途无量。”
大家众星捧月地把莫莉围在中间,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卷发女人:“刘芬,你外甥不也是今年高考吗?成绩……不会还没出来吧?”
帝国的高考成绩按名次揭榜,越往后知道成绩,说明成绩越差。
莫莉正得意,余光却瞥到卷发女人露出得逞的笑容,眼皮一跳。
刘芬慢条斯理道:“我们家小亚,不像你们家格鲁,没考好。”这话一说出口,莫莉脸就青了,刘芬笑容扩大,斜着眼道,“他发挥正常,考上的是自己喜欢的机甲系。本来呢,他更喜欢机甲制造系,但第一学院的老师跟他说,他这个身体素质,不去机甲系可惜了,老师建议他,在机甲系课程空余的时候去机甲制造系旁听。”
什么“机甲系”“机甲制造系”的,一群上了年纪的阿姨听着头晕,桑麻星地方偏远,不少人一辈子都没见过机甲。她们只听出来,刘芬的外甥成绩非常非常高,连肯帝第一学院的老师都亲自跟他联系了。
有人咋舌:“看不出来啊。你直说他考上第一学院最好的系不就好了,绕那么多弯子干什么?对了,莫莉,格鲁上的是什么系?”
莫莉面色一沉,眯眼看向刘芬,冷哼一声:“还学院老师说……哪个老师吃饱了撑的,还打电话给一个新生?”
“对那些可有可无的人,当然不用问了。”刘芬向莫莉抬了抬下颔,“你也跟我们说说,格鲁被调剂到哪个系了?”
见到众人好奇的目光,莫莉脸色难看,强笑道:“我哪记得住那名字,只知道是做材料的……”
“哦。”其他人倒是理解,因为他们也记不住学院层出不穷的稀奇专业,“能考上第一学院,已经很不错啦。”
看出她儿子考得不如刘芬外甥,大家这么安慰,同时又羡慕:“要是我儿子也能跟你家格鲁一样,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莫莉却一点都没因为这个称赞开心起来。都是因为刘芬那个外甥,害的他优秀的儿子只能沦为陪衬。她本来已经想好……
“舅妈?”青年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索。
莫莉抬头一看,一个年轻人坐在飞摩上,一只脚踩在地上,腿很长。他另一只脚蹬在脚踏上,正从头上摘下头盔,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孔。栗色的头发和浅色的瞳孔,让他和传统的华裔区分开来,显然,这是个混血儿。虽然穿着工厂的工作服,但他帅气的外表却把这身灰色土气的衣服,穿出了杂质封面的范儿。
这就是刘芬那个外甥,霍根?
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莫莉,头一次在这偏远星球上,看到这么帅气的小伙子,一时间都忘了自己和他的“过节”,呆住了。
霍根把头盔挂在后视镜上,走过来对几个阿姨打了声招呼,问刘芬:“去买菜吗?我送你一程?”
刘芬看到莫莉眼珠子都要黏在外甥身上,心里骂了句“不要脸”,老母鸡护崽似的推着外甥往飞摩走:“不是不是,本来要去跳舞呢,先回家吧。”
莫莉追上来:“别急着走啊,让大家看看高材生长什么样,看一眼是会少块肉还是怎么着?”
刘芬回头一瞪眼:“让你们这群为老不尊的多看几眼,小亚的帅脸都能让你们舔平了,让开让开,我和我家小亚要走了。”
“什么你家小亚?你亲儿子该怎么想?诶诶别走,跟阿姨拍张照嘛……”
霍根连连抱歉,勉强脱离了阿姨们的魔掌,坐上飞摩,把头盔罩在舅妈头上。刘芬看他光戴个护目镜,不肯自己戴头盔:“干嘛啊你,还把头盔让给我。”
“反正也不远。”霍根老实说。
“不远你就自己戴,我知道不远……”刘芬摘到一半,霍根启动飞摩,“走了。”
刘芬吓得抱住霍根的腰,头盔掉回脖子上:“你怎么说开就开?吓死人了。”
高考完暑假没事,霍根在附近的机甲零件装配厂找了份工作,想把自己学费挣出来。他虽然从小没有父母,一直在舅舅、舅妈家长大,却也没干过什么活,这一开始在工厂上班,还挺不适应,一天下来,腰酸背痛。
今天他和同事安格斯讨论一个零件的安装工艺,各执己见,彼此都觉得自己的方法更好一点,因此下班晚了点,没想到正好碰到出门的刘芬。
他脑中还充斥着那个零件的尺寸参数,运算着两种工艺的速度。
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霍根觉得自己昏涨的脑袋,清醒多了。
刘芬有一撮卷发露在头盔外,在风中花枝乱颤,不忘教训外甥:“小兔崽子,你敢不敢再开快点?出门带两个头盔,我跟你说过没,啊?”说到这,又想起另一茬,“要是你同学没法回家,你有两个头盔,不就能送送人?这都想不到。”
外甥十八岁了,大学也考上了,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了。
霍根开着车,她戴着头盔,哪听得见她说的话?只听见后面舅妈好像在念叨,他便随口道:“知道了舅妈!”
说着已经到了他们家那条街。
霍根的表弟,刘芬的儿子,张和,拎着垃圾袋出来扔垃圾,见到他们回来,拎着垃圾袋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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