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1 / 2)
“叩叩叩。”
“请进。”下午三时许,沈予凡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其时她正坐在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快速跳跃。
虽感觉到门被轻轻推开,沈予凡仍是没有抬头的意思,手指依然起落于键盘之上。大概是对方已沉默太久,沈予凡忍不住向门口方向瞟了一眼,随即微笑爬上嘴角。
“丁丁。”
“沈沈。”丁采妮说着慢慢走到沈予凡身旁。
“刚到吗?”沈予凡停下手中的工作,侧身将丁采妮抱上自己的大腿。丁采妮温顺地背靠在她怀里。
“嗯。”
“米老鼠跟唐老鸭也来了吗?”
“没有,它们在家里睡觉。”
“嗯……叔叔在办公室吗?”
“在,奶奶跟他在说话,我就过来找你了。”丁采妮平静地陈述着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丁母也来了?沈予凡心里掠过一丝意外,毕竟在这里上班已经有大半年,至今尚未见丁母来过,难道有什么事情?意识到自己的“多事”,沈予凡连忙打住。
“要喝牛奶吗?”不经意看到办公桌上那盒纯牛奶,沈予凡腾出左手将牛奶提到丁采妮跟前。
“是纯牛奶?”
沈予凡轻轻笑了,“嗯,看来丁丁识的字还不少呢!丁丁喝纯牛奶吗?还是喝甜牛奶?”
“呵呵,”丁采妮一脸被夸奖后的欢喜,“是叔叔教的,叔叔认识好多字,他有空都会教我写字。”
“那丁丁要用心学,要比叔叔认识更多的字……”
“嗯。”丁采妮重重点头,这丫头可爱的模样把沈予凡也逗乐了。
“牛奶现在要喝吗?”
“好。”
沈予凡将牛奶放进茶水间的微波炉里叮了一下,这才将吸管插入牛奶盒内,递给丁采妮。
“慢点喝,小心烫,”沈予凡微笑看着丁采妮,“好喝吗?”
“嗯,”小家伙应了一声,并没有停下嘴巴吸吮的动作。
沈予凡依然维持着动作轻轻拥着丁采妮,怀抱里的她穿了厚厚的棉衣,让沈予凡也感觉暖暖的、软软的。办公室很安静,这让丁采妮吸吮着纯牛奶的响声显得分外清晰。
沈予凡略微低头,目光停留在丁采妮稚嫩的脸上,心里却依然想着目前手头上在跟的刑事案件。一天了,她翻遍了所有相关的卷宗,但还是没有头绪,照这样的情形看来,目前所有的指证对她的当事人都很不利,那根自来水铁管上的指纹怎么解释?她的当事人说当晚仅仅是巧合路过那里,看到一班人在群殴所以就报警,那么杀人的凶器上面为什么会有他的指纹?当天群殴之时又怎会那么巧路过那里?抑或是她的当事人在撒谎?这个念头让沈予凡心里一颤。看来她有必要再次申请去看守所一趟,她不想也不能顶着这个不踏实的”口供”给他打官司,然后在法庭上被原告律师反将她一军。
在反应过来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竟已轻叹了口气。
“叩叩叩,”敲门声让沈予凡条件反射地抬头看向办公室门口。是张艳琴。
沈予凡不禁中止脑海里千丝万缕的思绪,微笑着看向丁母。“伯母,你也过来了?”
沈予凡本想站起来,但丁采妮其时正坐在她大腿上,她也就放弃了那样的念头。
眼看张艳琴一步步向她们走来,沈予凡竟有那么一丝紧张,尽管她之前已去过丁家,并已互相见了面,但她的靠近还是让沈予凡没来由地心头紧张,似乎比自己头一回以辩护律师的身份进入法庭还要紧张。对此沈予凡一时解释不上来,只感觉压抑,但除了强自镇定,她无处逃遁。
“予凡,忙吗?采妮有没有打扰到你?”张艳琴还是一贯客气。
“没有,刚好手头的事情也处理完了,”沈予凡的眼神不知放哪里才好,索性低头看向丁采妮,想避过丁母那打量般的注视。
只见丁母在丁采妮跟前蹲下,右手抚上丁采妮的脸,眼中的慈爱溢于言表,然后又帮丁采妮理了理衣服,握握她另一只小手,探知她今日穿着是否已足以保暖。
眼看丁采妮已将手中那盒纯牛奶喝完,张艳琴将空盒接过,放入一旁的垃圾桶。
“采妮,叔叔刚才还问你跑哪去了呢,你现在先过去叔叔那里,奶奶有话跟予凡阿姨说。”
“嗯,”丁采妮听话地从沈予凡的大腿上下来,小跑步离开办公室。
办公室里就只剩下沈予凡和张艳琴,这下她心里的疑问可就更大了。有话跟她说?看来她的直觉还是挺准的,不是吗?不过沈予凡更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丁母亲自过来找她,打个电话或是让丁兆国代为传达,不也可以?
沈予凡原先的紧张已被好奇所取代,不过仍一脸平静地开口。“伯母,您请坐,”张艳琴在办公桌另一边的椅子坐下,“找我有事?”
“哦,其实也不是什么事......就是想请你到我们家去吃顿便饭,”张艳琴她越是这样客套,沈予凡越是觉得不安。
就为了请她去丁家吃一顿饭,丁母亲自过来邀请?这个理由,沈予凡怎么说也不相信,说不准这才只是开场白。
察觉到沈予凡的不解与疑惑,甚至是有点难以置信,张艳琴只好向她坦言。
“予凡,其实我这次过来,是想请你帮个忙......”沈予凡直觉丁母接下来的话开始进入正题。
“兆国他已经33岁了,都还没定下来,虽然我也知道他选择了这样的行业,本来就不轻松,但怎么说也不能把终身大事搁一边呀?再看看他身边的朋友,哪个不是已经成家立室了的,就他一个人还每天为律所的工作操心,我们家虽不是什么名门贵族,但好歹还不至于要他这样拼命才生活得下去的呀?亲戚朋友都想着给他做媒,约他去相亲,他又听不进去,我和他爸都没办法了。”张艳琴颇有点矫情地轻叹了口气,脸上既是担心,又是着急,还有......无奈。
沈予凡有那么一种错觉,她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两年前。还记得她第一次由方少凌领着回方家时,方少凌的妈妈也跟她讲过这么一番话。但现在是什么情况?丁兆国他不愿相亲跟她可没关系!
“这一回……予凡,我也不瞒你说,我老同学的女儿刚从英国留学回来,人家家世清白,跟我们家也算门当户对,正好她家里头也在为她物色人选,所以我就想兆国去跟人家见个面,说不定这回能相中呢!”沈予凡静静地听着丁母的话。“我今天过来就是要跟他说这件事的......没想到他又是一口拒绝,连考虑的余地都没有......”
丁母看向沈予凡,“所以,我就想请你帮个忙,下周二晚来我家吃顿便饭,因为我已经跟那边约好了时间,到时候那个女孩子也会和他的家人一起过来。你跟兆国是同事,你来了,我想兆国他再怎么样都不会不出现。”
这算是什么逻辑?沈予凡可不觉得自己会是让丁兆国出现的理由。再说,这是他们丁家的家宴,她一个陌生人凑和什么呢?
沈予凡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一时又说不上来。
丁兆国毕竟是她的上司,哪有上司相亲,她这个做下属的却在旁观的?
“伯母......”转念一想,沈予凡只能这么说了,“谢谢你的邀请,我也很希望丁律师能够早日觅得良缘,不过我最近在跟一件案子,还不确定下周二有没有空。”直觉告诉沈予凡,她不应该答应,她连自己的感情都没能处理好,哪有资格去干涉别人的感情?
“这样啊......”有那么一瞬间,沈予凡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很残忍的事情,仅仅是一顿饭而已,她连这个小小的请求都没法答应。“予凡,那你看这样可以不,我到时候先跟兆国说我想请你过来我们家吃饭,就当作是谢谢你对采妮的照顾,然后你那天也尽量过来好吗?”
沈予凡似乎已经无路可退,她本来还想着刚刚那番话完全可以作为到时候缺席的理由,却没想到张艳琴竟这么坚持,她要是再拒绝,未免太不近人情。
“那......好吧!我尽量!”这时候她除了投降还能做什么?
张艳琴这才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沈予凡为那宗刑事案件东奔西走,获批后又和助理进看守所见了她的当事人,也就是本案的第一被告,从梁俊超犹疑不定的眼神里,沈予凡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他果然有事情隐瞒着她。
这回见面,梁俊超显得很落魄,面对沈予凡提出的一个个疑问,他要不就答非所问,要不就三缄其口,这让她很是头痛。
当沈予凡向他汇报自己最新获得的不利于他的证据时,他看着沈予凡的眼神有瞬间的惊讶,以及失望,然而又转瞬即逝。
梁俊超的表情让沈予凡更加确信这案子里面一定有隐情,否则为何她和他前两次见面时梁俊超还让她感觉到“求生意志”,才过了那么几天,他就一副认命的样子?梁俊超知不知道他的沉默对自己这一方的辩护是很不利的?他是不是被关傻了?这几天就变成这样,他再不积极一点跟她合作,她又怎么帮他?
“梁先生,我想请你重新将案发当天的情形从头到尾回忆一遍,”看来沈予凡不动真格,她面前的这位杀人案嫌疑犯还意识不到目前形势对他们是多么不利。
梁俊超面对沈予凡的要求竟像听了天下最荒谬的傻话一样无动于衷,良久才吐出一句:“我上次不是已经说过了吗?现在还来重复,那有什么意思?该说的我上次都说了,那又怎么样?我还不是一样又被押回来这里?难道你可以确保我再从头到尾说一遍下一场官司就可以赢了吗?”语毕,梁俊超背靠在椅背上,一副将生死超然度外的豁达。不,那在沈予凡看来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梁俊超的话让沈予凡气结,大腿上的双手已轻握成拳。她不发一语,目不转睛地看着梁俊超,仿佛要直看进他的心里去。
他认命了吗?官司才过了一堂,检察院那边虽然是有证据,但问题是那些现有的证据并没能回答她上一堂在法庭里提出的疑点,好不容易才有一个押后再审的机会,检察院那边目前也在进一步查证,但他竟然这么快就认输了?
沈予凡也曾输过官司,但她不希望这回输的理由是因为自己的当事人对她有所隐瞒,这跟将她摆上法庭演一出闹剧有何区别?沈予凡不曾遇到过这样不合作的被告,他现在是被控谋杀,那人是死了,永远地走了,而不是擦伤了一点点赔点医药费道个歉就完事啊,梁俊超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啊?
作为一个对法律的了解并不如她们律师深刻的普通人,他可以指责她,说她在一审中没有帮他提出有利证据好让他摆脱被追究刑事责任的后果,因为面对这样的指责沈予凡大可自我安慰说他那是无理的指责,自己不必放在心上。因为从来就没有必胜的官司,从来就没有,而这是刑事案件,疑点利益归于被告,检察院没有充分的证据,一日还不能给他定罪,而沈予凡一日没有足够的理由,她也没法让梁俊超得以释放啊!只是,说了他也不明白,何必纠结于这个跟本案没有直接关系的问题上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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