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 孤狼泣血(2 / 2)
田盼儿虽然知道眼前这个满身鲜血的汉子,是间接导致父亲丧命的罪魁,可是一见他落入绝境的情形,心中还是如同刀扎一般难受。那一声“姐”,直让她觉得仿佛时光倒流,二人还是当初田家庄上,那一对虽然贫穷却无太多忧虑的懵懂恋人一般。
她走上前,抱住雷占彪已然被砍得伤痕累累的身躯,用衣袖缓缓擦去对方脸上的血。只是这血方才擦去,新的又从伤口里流出来。田盼儿禁不住泪珠儿滚落:“彪弟,你怎么又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
当年雷占彪凶悍好斗,平素里阴沉着不惹事,但一旦被欺负狠了,便是豁出命去拼斗,经常与同村的打个不可开交。每次打完架,不管输赢,自己也难免头破血流,每次田盼儿为他擦拭伤口时,也都要说这么一句。
此时旧话重提,如同往事重现,雷占彪只觉胸中巨痛,摸索着抓住田盼儿的手道:“姐,带我回家,我想家。”
田盼儿却是喊过来吓傻了的宝儿:“宝儿,这是你爹,快叫爹。”宝儿闪动着大眼睛,完全不明所以。在她心中,爹是个模糊不清的印象。当初那个叫爹的男人,没事就打自己,也打母亲。后来叫爹的,是那个又好看又和气的男人,他给自己饱饭,又给自己买好衣裳,好的零食。而这个混身是血,看着就吓人的怪人,怎么可能也是爹?
然而,这宝儿或许是自幼经历磨难,见惯人间疾苦。严鸿这几日早就发现,她这七岁的小丫头,虽然长相简直和四五岁差不多,然而心智来说,却很难形容。有时候看着一团纯真,也就与外貌吻合,甚至还要更幼稚;然而有时候分外乖巧,善解人意,简直足有十岁上下的模样。现在既然母亲有令,宝儿就强忍着害怕,上前半步,叫了声:“爹。”
雷占彪看不见宝儿,伸手摸索一下,却摸不到。他此刻流血过多,头脑中浑浑噩噩,也没明白,只是问道:“姐姐,她是谁?”
盼儿含泪答道:“是个女娃,今年七岁,叫宝儿。”
雷占彪听到她今年七岁,再想起盼儿让对方称呼自己父亲,终于想明白了,这孩子就是自己当年一夕云////雨的种。自己如今死在眼前,忽然间又碰到了至爱和亲骨肉,一向铁石心肠的雷占彪,此时也觉得一阵莫名辛酸,几年来征战撕杀,如今看来竟如梦幻空花。两行泪水从他已经失明的眼眶中,混着鲜血一起滚落下来。
人之将死,灵窍贯通。雷占彪的思绪闪电般掠过。他不禁想到,若是当初杀人之后,不是不顾一切的弃家逃走,哪怕是回去带上盼儿姐姐一起走。也不求什么富贵,什么成就,且避开了官府的追索,找一个僻静所在,安顿下来,凭自己一身力气,难道就吃不上一口饱饭?
说不定现在一家人已经有了几亩田地。自己白天在地头干着活,盼儿姐会在午间给自己送去做好的饭菜。等到晚上,哄着宝儿丫头睡下,自己再爬到盼儿姐的身上让她给宝儿生个弟弟。
甚至,就算自己落草为寇之后,让盼儿姐来山寨上,纵然千般不好,却也胜过把她孤零零抛在乡里受苦。自己不去寻她,与其说是不愿让她做压寨夫人,不如说还是自家胆怯懦弱,不敢去直面,不敢去努力争取,宁可躲在山寨里,把刀口舔血的江湖生活,作为掩盖自己的盾牌。
如今再想这一切,都已经不再可能挽回。雷占彪只觉一口元气渐渐散去,浑身越来越虚弱。猛的,他一把将田盼儿搂住,急切地道:“盼儿姐姐,快跑,蒙古人……蒙古人要来了!”等他勉强把这句话说完,身子无力的向后倒去。
田盼儿不料与雷占彪方自重逢,就成死别。她如同疯魔一般,爬到雷占彪的尸体之旁,声嘶力竭的喊着:“彪弟,彪弟!你倒是醒醒啊。姐带你回家,带你回家……”月光下,见她披头散发,瞪大眼睛,竟吓得梁如飞和李鲲鹏都后退半步。
严鸿心知情形不妙。虽然自己算起来前后让雷占彪戴了两顶绿帽子,但此刻却没什么成就感。田盼儿与雷占彪乃是真情,与自己则只是有**之欢,自然不能与这份青梅竹马的情谊相比。此时田盼儿神情黯然,看架势,一不留神就可能自///杀。
因此他赶紧道:“月蓉快过去,把人带回来。”孙月蓉此时神思不属,只想着自己会不会被抛弃,全没了反应。等到严鸿推了她一把,她才如梦方醒,迈步过去,先将田盼儿一掌打晕,扛在肩上。又牵着宝儿,回到严鸿身边。
宝儿对雷占彪并无感情,如今见那个拿刀的男人忽然倒下了,心里也只是害怕,并不悲伤,等到了严鸿身边,反倒伸出手道:“宝儿怕怕,爹爹抱。”她自从被赶出客栈后,心里就担忧那昙花一现的好日子,又消逝无踪。自己还得跟娘,去过那有上顿没下顿,受人打骂的苦生活,因此重见严鸿,便抱定主意,决不能跟这个爹分开。因此以七岁年龄,却装得和二三岁的孩童一般稚气,这份卖乖卖萌的能耐,倒是不凡。
众人看了,也都感慨不止。唯有方才围攻雷占彪的那些人却各自叫苦。你说雷占彪这厮,见到自个的婆娘居然就自己死了。这回没亲手宰了他,可惜了那三成家业的赏金啊!只有海瑞那张平素里板得木头似的黄脸上,却隐隐有一丝笑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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