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庆功宴(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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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无双手中酒杯微微一顿,些许的酒水洒出,她浑身僵硬,许久这才转头看向宫殿的门口。

似一阵初夏的风拂过殿堂,带来草木清冷的气息,一袭雪白缓缓步来,方才吵闹敬酒的朝臣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那一人缓缓走来。

聂无双端坐在御阶之上,耳边所有声音褪去,她看着顾清鸿一步步近,素白的手倏地在袖中捏紧。大半年未见,他两鬓已是灰白,面容上也带了些许风霜之色,清朗的眉眼却一如往昔,风雅斯文,皎皎明月都不如他清澈眼眸中的光彩。他身着雪白的儒士服,博带纶巾,犹如从画中而出。

“齐国使节顾清鸿拜见应国皇帝陛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顾清鸿拜下,殿上的朝臣们这才恍然回神尽。

萧凤溟含笑道:“顾相国大人平身。若不是顾相国鼎力相助,朕的大军也不能击退秦国虎狼之师。”

顾清鸿闻言不卑不亢地道:“皇上谬赞了。这是齐国的土地,清鸿自然是要竭尽所能赶走侵略者。”

萧凤溟一笑,举起酒杯,先干为敬。顾清鸿再拜接过礼官的酒水,一口饮尽,这才起身。当他抬头的那一刹那,忽地对上御座边那一抹倾城绝色,不由心口一窒。

刚咽下的酒水顺着喉咙而下,明明是淡淡的清冽酒水,却似刀一般割着心口,一下一下,竟似挖心地痛。他看着她,竟一时痴了丰。

高高的御阶之上,她身着八幅宫装长裙,长长的裙摆在身后铺展开来,她就坐在这一片流光溢彩的彩锦之中,美得犹如天仙。她头梳流云髻,髻上插着金灿灿的金步摇,微微一动,耀眼无比,眉间一点红梅花钿,妖娆无双。她眉眼清冷,顾盼间又带着无尽的妖冶之色,美得令人欲罢不能。

才半年不见,她又更进一步,成了应国皇帝的四妃之一。

聂无双看着顾清鸿,忽地一笑,举起酒杯,微微示意,一口饮下。顾清鸿眸中有什么一缩,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

歌舞继续,笙歌重新响起,满殿的光彩流影,纷纷化在了喧闹之中,聂无双一杯一杯喝着杯中的酒,谁来敬酒,谁说着万世无疆的颂词,她都听不清,只是杯中的酒水一杯杯尽了,又一杯杯满了。高高的御阶之上,高处不胜寒,酒水带来的些微暖意,风一吹就散了。

她心中一声声地冷笑,满殿的庆功听起来这般刺耳,御座之旁,萧凤青与萧凤溟高声谈笑声流过她的耳边,却进不了她的心中。

她怜悯地看着下首的顾清鸿,她多想步下御阶对他说:“无用的,顾清鸿,你效忠的齐国注定败了,你又来应京做什么?你明明知道来这里是自取其辱,你为什么还要来?你为什么要效忠那齐国的皇帝?为什么……”

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正就要顺从心底的声音走下台阶,身后的杨直适时扶着她,低声道:“娘娘,您喝多了。”

聂无双恍然回头,看到杨直眼中的怜悯之色,恍然回神,咯咯一笑:“是,本宫喝多了,散了,散了……”

杨直扶着她退下。喧哗声渐渐远去,她踉踉跄跄靠在杨直的身边,一路走,一路笑,步下“庆德殿”的台阶,她终于踉跄跌在地上。

“娘娘!”杨直大惊,连忙扶起她。殿外的明灭的宫灯照着她半面的侧面,他这才惊觉她已是满面泪水。

聂无双俯在地上,冰冷平整的石头熨帖着她的面,褪去了她脸上的灼热,却平息不了她心中翻滚的滚烫。

“娘娘,摔着了没?”杨直扶她起身。

聂无双怔怔看着他身后矗立在黑暗中的宫殿,那边歌舞不绝,喧哗震天,终夜不歇,这一番繁华盛世中,她触目所见,一路上颠沛流离的流民与饿浮,满目荒夷,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战争,以他的智谋早就猜中了一半,可他为什么能做得住?在这异国宫廷中,他的齐国根本无法分得一点胜利果实。可他依然这样孤身而来,愚蠢地为齐国那昏庸的皇帝效忠,为什么他还不醒悟?

聂无双摆了摆手,忽地冷笑:“扶本宫回宫,回宫……”

杨直一叹:“奴婢去叫肩撵过来,娘娘稍等片刻。”他将她扶在一旁的回廊旁坐好,吩咐一旁的宫女几声这才匆匆离开。

聂无双靠在廊柱边,像是黑暗中收敛双翅的脆弱蝴蝶,酒气在心头翻涌,往事呼啸而过,痛得她无法出声,可偏偏她似被魔魇了一般,动弹不了。黑暗拥挤而来,她的泪更急地落下来,回廊中风吹过,犹如那一夜,她褪尽所有的天真,一夜成魔,在风雨中,将所有的灵魂统统交付黑暗之中。

可为什么她还是不快活,明明看着他一步步狼狈不堪,一步步陷入局中,满面风尘,两鬓斑白,她知他已是殚精竭虑,疲惫不堪,她本该幸灾乐祸,畅快无比,可是为什么她还是一点也不快活。

“你……”身边是谁扶起了她,那声音犹豫痛心。

聂无双惶然抬头,泪光模糊中,她看见一张皎皎如月的面庞。顿时所有的黑暗仿佛统统褪去,在神思恍惚中,她犹如看见三月桃花

树下,他含笑走来。那是她这一辈子见过最美最温柔的画面。

“顾……郎……”她喃喃地伸手。

熟悉的呼唤,面前的俊颜忽地怆然泪下,他握住她的手,按在单薄的心口:“无双……”

他的手握住她的冰冷的手,聂无双怔怔看着眼前流泪的顾清鸿,手颤抖抚上他的鬓角:“你怎么这般……老了。”

“无双……”他的泪落在她的手上,灼热滚烫。她怔怔看着他,犹疑自己在梦中。

“娘娘……”不远的宫女犹豫出声提醒。

她恍然回神,她猛的收回手,可那手却被他牢牢定在他的心口,死死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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