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天算(1 / 2)
观棋的修行者们不由哗然,好生不解。
此时便是他们也已经看出,按照白棋现在的解法,根本没有任何赢的可能。黄衣老僧决定中止棋局,让黑色马车过涧上山,已是极善意的举措,为何桑桑却似乎没有接受的意思,难道说这位光明之女真以为自己能够解开这局残棋?
黄衣老僧更是愕然,看着黑色马车皱起了眉头,他赞赏桑桑的勇气与智慧,并不代表认为她能够破解这局残棋,然而他没有想到,桑桑竟似不想接受他的善意,在他看来即便你是西陵神殿尊贵的光明之女,也是极为无礼的举动。
老僧乃是烂柯寺隐居长老,既然觉得对方无礼,自然难免有些恼怒,面色微冷在石桌棋盘边坐下,自瓮中拈出一枚黑色棋子落在棋盘上。
南晋棋师也没有想到桑桑竟然不接受烂柯寺方面停止破局的提议,忍不住连连摇头,叹息说道:“莫非你这小姑娘还真以为自己能赢?”
桑桑掀起马车青帘一角,望向棋盘上那枚新落的黑色棋子,发现黑棋在青树漏下的天光里显得很漂亮,微笑着说了个方位。
莫山山依言拈起一枚白色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便贴在了那枚黑色棋子的旁边,白棋反耀的秋光愈亮,竟似要将那枚黑子融化一般。
黄衣老所此时心情有些微恼。
然而当他看到这枚白棋落下的位置,却是无来由地觉得神情微凛,他忽然发现,白棋的走势,与自己当年苦苦研修的走势已然截然不同,棋盘上那数颗白棋组成的散漫锋矢,竟似要去往另一个世界那般。
这枚白棋令他始栈不及,所以他沉默了一段时间才做了自己的应对。
而就在他的苍老手指刚刚离开黑枉表面时桑桑轻微的声音便再次响起,似乎中间没有任何停顿,又有一枚白色棋子落在了棋盘上。
黄衣老僧银白色的长眉在秋风里缓缓飘起。
他看着棋盘上东一块西一块、互相纠缠冲突、显得非常斑驳的黑白棋子,忽然间生出一股极为强烈的警惕意味。
南晋棋师再次惊噫一声,站在棋盘边俯首去看,看的非常仔细。
桑桑的声音不断从黑色马车里传出来。
白色棋子不断从棋瓮里被莫山山取出,然而平静地落在石质的棋盘上。
黄衣老僧的眉毛飘起的频率越来越密,苍老的面容上谨慎深思与惊讶的神情不停变换,似乎看到某种不可能的可能正在出现。
南晋棋师惊噫的频率也越来越密集,身子俯的离桌面越来越低,眼睛瞪的越来越大,似乎看到白色棋子,不可思议地活过来了般。
桑桑的声音继续在青树下响起。
石桌棋盘上又落了四五枚棋子。
黄衣老僧的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微微颤抖的僧衣表露了他此时内心真实情绪紧张到了何种程度,更有几颗黄豆般的汗珠出现在额头上。
“乱柯居然真有成堆之像,过……如何可能?难道世间真有人能算出来?”
黄衣老僧看着面前的残局,声音极为干涩地自言自语道他的身体似乎也变得僵硬起来,伸手进棋瓮摸了好长时间才摸出了一枚黑棋。
“怎么可能有人能算得出来?这白棋每一步都走在独木桥上,稍微算错一步便是堕落深渊的悲惨结局,而且每落一子便等若在桥上多走一步,凶险便增一分,计算的难度便增一分。我这一生在棋盘上杀伐无数,才明白棋道至理是人算不如天算。这小姑娘算力再如何惊人难道还真能逆天不成?”
南晋棋师瞪圆双眼盯着棋盘,挥着右手沙哑难听说道,不知道是在帮助黄衣老僧稳定心神还是想释放自己心头的震惊与焦虑。
他在棋瓮里摸出几颗光滑的棋子,放在微微颤抖的右手里不停摩娑把玩,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声音微颤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乱柯残局高深莫测,观棋的修行者们直到此时才看出棋局似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那些依然看不懂的人,看着黄衣老僧额上的汗珠和那名南晋棋师痴痴癫癫的模样,也隐约猜到白棋的局面已经大为改观。
桑桑的声音还在不停响起,此时稍微显得有些疲惫,却依然清稚准确,更令人震惊的是中间没有任何停顿,似乎她根本不需要思考一般。
黄衣老僧应子的速度却是越来越慢,每次都要谨慎思考很长时间,才小心翼翼地落下黑棋,身上的黄色僧衣不知何时已经被汗水湿透。
石桌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黑白两色在山色秋光里沉默厮杀吞噬,就如同黑夜与白昼在清晨和黄昏时的交融分离。
场间一片安静。只能听到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轻鸣,秋风拂动青树的簌簌轻响,秋水在山涧深处流过的哗哗轻奏。
时间流逝,晨光已经离开瓦山,秋日将临中天,这局残棋也进行到了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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