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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皇后笑道:“也算不得费力,我如今病体大安,正想找些闲事,舒活舒活筋骨。”宫女庆奴连忙端上茶盏,弘冀便坐在母亲身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

不一会儿的工夫,钟皇后便被他引得笑了起来,她注视着自己的长子,他已经二十余岁,几年前便行过了冠礼,长成了一个英武爽迈的男子。

他的容貌俊秀而轮廓分明,几年来出镇润州,风霜劳苦,使得他肌肤微黑,更衬得目光明亮,只在细看时,犹能发现其中的阴沉刚严味道。这样的面貌,并无多少江南少年的文弱,却有着些北地男儿的英气,显得出类拔萃。

她看着弘冀,感慨说道:“你现下已经长大了,日后娶了妻子,自然常有人替你绣吉祥团花的荷包。”

弘冀一笑,面上竟然红了,一时间神思不属,手中的茶盏险些侧翻,便在这时,他看见角落处放着个薄胎白瓷的茶盏,里面尚有半盏茶,袅袅茶烟,舒缓升腾,盏沿上,却有个艳艳的口脂痕迹,格外显眼。

他拿了起来,茶盏上残留着的淡淡香气,清幽淡雅,让他十分熟悉,他心中忽而狂跳,急忙问道:“方才是谁来了?”

钟皇后道:“是周宗家的蔷儿。”弘冀手中的茶盏一下子握紧,再问道:“她……来做什么?”

钟皇后一直低着头刺绣,没看到弘冀面上神色微变,继续说道:“她来找我,自然是为了从嘉,我告诉她,这事情你已经办妥,她听了之后,欢喜非常,还说日后要好好的谢一谢你呢。”

“母后是说,周蔷亲自来为从嘉求情?”弘冀的声音有了些微的抖动,在他看到母亲点头称是时,手中的茶盏“咔”的一声碎裂。

白瓷的碎片跌落在地上,迸裂开来,叮当做响,上面有鲜红血迹,触目惊心。

钟皇后猛然抬起头来,顿时惊惧地叫出声来,她抛了针线,疾步过来,托住了弘冀张开的手掌,那上面纵横交错着好几道伤口,偏偏又被盏中的热水烫过,伤势更加严重。汩汩而出的血液,透过两人的指缝,滴落在地,与碎片上的口脂痕迹相映,凄凉莫名。

弘冀面色有些苍白,却还是笑着说道:“这个杯子也太不结实了,稍稍用力,竟然会碎。”

钟皇后也不与他说话,急急的命人找寻裹伤的布巾,又抖抖的替他挑去伤口中的碎瓷片,陡然而至的痛楚,让他紧紧闭住了口,不许自己叫喊出声。

好不容易才将伤口止血,钟皇后便一叠连声的召唤太医,弘冀仍然只是笑笑,说道:“母后不必惊慌,我从小习剑练武,身上的伤痕也不少,不在乎增多几处。”

他话虽说得淡然,语声中的郁郁之气依然浓重。钟皇后听在耳中,觉得十分难过,忍不住落泪道:“你可以不在乎。但天下间哪有一个母亲,忍看儿子受伤?”

弘冀用未受伤的手握住了钟皇后纤细的手臂,无声无息的依靠在母亲怀中,钟皇后好似明白了什么似的,抚摩着他的头顶,柔声说道:“弘冀,你也大了,母后为你寻一门亲事吧?”

弘冀摇了摇头,说道:“我这个样子,是没有人会喜欢的。”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眸子中有隐隐泪光一闪而过,幻化成恍惚笑容。

过了半晌,他忍不住再问起从嘉与周蔷之事,钟皇后想了想说道:“方才的话还未说完,有些事你恐怕也不知道。皇上对我说,他可以不再责罚从嘉,也可以免去徐铉的死罪,但是,从嘉必须与周蔷成婚。”

弘冀冷笑:“如若不然,皇上便以徐铉的性命相要挟?”

钟皇后点头,弘冀的笑声更大:“父皇要逼婚?这又是何苦。”

钟皇后淡淡说道:““皇上早就和周宗家定了婚姻之约,一力要促成这门婚事,可是从嘉……似乎另有打算,这些事情我也不愿多猜。”

弘冀想起了什么,说道:“从嘉知道么?”

钟皇后叹息道:“事情至此,从嘉知道或者不知道,有什么要紧,难道他能妄故徐铉的性命么?”

弘冀想了想,亦无语。闲谈一会儿,窗外细雨渐住,天色依旧晦暗不明。眼见如此,弘冀便起身告辞离去,出了皇后宫门,不觉重重的摇了摇头。

雨后道路湿滑,他正自低首,寻路前行,身后忽有个淡淡女子声音,甚为熟悉:“燕王殿下,请留步。”

弘冀微怔,心道:“怎么是她?”

却还是回身,对她点了点头,笑容淡漠而谦和,身后的女子缓缓走上前来,身着碧霞帔,玉貌朱颜,正是许久不曾见过的女冠耿先生。

弘冀笑笑,轻施一礼,借此打量着她,那张平静而愉悦的容颜,显得与往日十分不同。

“时隔经年,殿下居然还听得出我的声音。”她亦浅笑,似乎并未看到弘冀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虽然两个人不曾再有交往,但耿先生的事这般神奇,在宫中传播开来,想不知道也难。

原来,经过了永兴公主的事故,李璟对宫中的方士羽客都逐步冷落起来,谭景升等人亦不留恋,渐渐的星流云散,惟独耿先生因身怀有孕,还留在宫中。

那一夜她将临盆,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忽而雷雨大作,电震不绝,宫人们失色躲避,等到雨霁云收,众人再出来看时,耿先生已经坐在镜前梳发,隆起的肚腹平坦如常,根本不似有过胎儿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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