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话 蝉蜕 之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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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咧深深呼吸,拧开浴室的龙头,用冷水反复扑打着脸颊,怒气渐渐平息了,学识与素养让她实在做不出深夜大骂、惊扰四邻的泼妇之举,但并不代表她不会生气。

她对着镜子,看着自己发白的面孔与已然有些凌乱的头发,暖黄的灯光下,憔悴宛如一个怨妇。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查看着手肘上的几道划痕,血迹早就干了,皮肤也在愈合,伤痕上依旧残留着碘酒颓败的暗黄。

她转身走向书房,工作台上散落着英文手稿、大部头的各色辞典、还没来得及清洗的咖啡杯,沾染着一层沮丧的印痕。她盯着眼前的一片凌乱,耳畔又传来门外凄厉的猫啼。她四顾着,最后也只是将桌上的纸巾盒狠狠摔在地上。

这怒火、晚归、伤疤全是拜那些猫咪所赐,或者说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那位“芳邻”。这座楼盘主打的是联排别墅,仿照欧洲小镇的风格,母亲十分喜爱这里的房子,便买了下来。与她们一墙之隔的那户,独居着年轻女子,时而会有中年男任开着豪车,前来幽会。

女子极爱动物,随着小区里住户的增多,流浪猫也多了起来。女子喜欢在自己院子的草坪上喂食那些猫咪,抚摸它们柔软的毛皮,想来那女子也是寂寞的。猫儿也乐得在附近休养生息,有时竟会钻进她一墙之隔的庭院,弄坏盆栽、弄乱晾晒的衣物。

她带了自制的蔓越莓饼干前去睦邻,委婉地希望邻人能在小区的公共草地喂食猫咪,还说自己也可以帮忙。

女子腰肢细长,柔媚地像一尾蛇,从嘴角发出嘶嘶的笑声,“啊呀,我只是在自己院子里喂啊!这是我的房子。”铁门在她眼前“砰”地一声关上了,像是一记不屑的重拳。

她决定将盆栽移到室内,以后只在二楼阳台晾晒衣物。

事故还是发生了,就像滴水不漏的马奇诺防线被轻而易举地无视了。她在医院病房轻轻按摩着母亲的肩膀,即便是昂贵的单人病室,她依旧讨厌这里。灯光太过明亮,仿佛一只翅翼惨白的飞鸟扑落落地停满了墙壁、地板和病床,窗帘是冰蓝色的,看久了,让人心生寒意。一切都是简约的、冰冷的、不带一丝情感,就像那床头的输液架,长着一身冰冷的皮肤,冷漠地俯视着下面的病患。

就在昨天夜里,她在书房听到庭院中传来母亲的喊叫和桌椅滑到的声音,只看到母亲在地上呻吟着,两团黑影在树篱间若隐若现,露出两双骇人的眼睛。母亲到院中取物,便被两只厮打的猫陡然惊到,摔伤了脚踝。

她不放心全部交由护工来照料,便在病房逗留着。直到母亲作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威胁着再也不想看到她。看着她走向门口,母亲的脸色才稍稍和缓,像是为了特别告诉她,自己状况很好,特地用了法文,“Nequerellepasavecelle!Vousdevezpardonnerauxautres!”(不要和她吵架,你要原谅!)

她艰难地笑了笑,走向停车场。其实何止吵架呢。今天早上,她回家为母亲取衣物,又看到邻人在喂猫。对方神情倨傲,“猫儿又不懂事,是你妈妈自己滑倒的啊,难道你比猫更不懂事?并且你抗议也没用啊,所有人都会觉得我是善待流浪动物,而你是无端挑刺的欧巴桑!”

她愣住了,想叫骂出恶毒的语言,但无论是京骂还是那些“slut、whore、bastard(注:均为英文脏话),她都无法脱口而出。

她的母亲曾经留学欧洲,一直以淑女的方式教育着她。她博士毕业后,便进入学术机构做了译介主编。于是那些词句全挤在她的嘴边,就像是吃火锅时将滚烫的鸭血放进嘴里,怎么也吞不下去,但那热度却依旧在唇边肆虐着。

她涨红了脸,“你这寡廉鲜耻的狐狸,你这不知羞耻的女妖,我诅咒你,诅咒你饱受火与硫磺之苦;我咒骂你,咒骂你宛如那邪恶的臣民,在蛇发女妖的双目下化作石雕。”她不知道那女子是否听懂了自己在说些什么,但对方显然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

她感到自己的血液全被方才希腊式的宣言点燃了。她迎敌上前,毫无畏惧,凭借着学校里网球主将的体能,将拳脚狠狠砸在女子蛇一般妖娆的身体上。

她将对手抵在墙上,狠狠地盯着女子的眼睛,对方的眼睛中全是最怨毒的光,她冷笑着,“我本该也打断你的脚踝,让你尝尝躺在医院的滋味,但是别指望我会因为你这种渣滓而被拘留。别想报复我!否则,我会拍下你和情夫的照片,你就等着被千夫所指,被原配暗杀吧!”

她疾步走回自己的住宅,方才发现自己的袖子被扯破了,对手的指甲在她身上留下抓痕。她知道附近必然有无数指指点点的目光看着她,还有那苍蝇般嗡嗡作响的闲言碎语。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巾,独自笑出声来。自己白天的那段“谩骂”大概极为可笑吧,书生般的酸腐气息。但那场架真是一点都不书生呢。然而白日里因为打斗而刚刚熄灭的怒火,又被门廊前那些猫毛点燃了,那个女人根本没有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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